作者:赵十一月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不觉便小了下去,细细软软的,比夜风里熏熏然的花香更加温柔。
“我就是觉着,我总能在这样的时候遇见先生——每每有了难处,一抬头就会看见先生。”说着,甄停云自己也觉得颊边微热,不由便垂下眼去,“真的是非常、非常幸运。”
傅长熹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应声,只是脸上有些热。他握拳在嘴边掩了下,轻轻的咳嗽一声,喉中稍稍好受了,这才含糊道:“确实是有些巧。”
甄停云又有了精神,笑问道:“先生,你都来了,要不我们一起去放盏河灯吧?”
傅长熹没应声,先是蹙眉看着她扭伤的脚,然后又道:“你的脚还没好,还是别折腾了。这样胡乱走路,只会疼得更厉害。还是在这站会儿吧。”
甄停云鼓着颊,哼哼着道:“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傅长熹胸口一窒,立时反驳:“说什么胡话?”
甄停云理直气壮的瞪他:“先生肯定是不喜欢我——难得的七夕节,我又难得碰见先生,先生您还不许我买一盏河灯去放。”
傅长熹简直要被甄停云的歪理带歪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行了,你站这儿,我去买。”
甄停云得寸进尺的哼哼着:“买河灯自然是要自己亲自去挑。先生您又哪里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河灯?”
傅长熹一时也被她带歪了去,见她气鼓鼓的看着自己,一时心软便只得点头:“那,我扶你过去吧。”
两人走到一半,甄停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目去看傅长熹:“先生,您带钱了吗?”
先生,您带钱了吗?
先生,您带钱了吗?
先生,您带钱了吗?
这句话在傅长熹的脑中回荡了三遍,堪称是震耳欲聋,以至于他一时间竟是忘了如何回话,只是努力回想着自己出宫后的一连串事情:是了,他当时才从宫里出来便上了马车,直接让人来了京都女学。当时他身上还穿着藩王特制的大礼服,自然没有带什么银钱,待得到了女学门口,他又特特换了一身玄黑袍子,这是全新的,也没有银钱……
有那么一刻,傅长熹真的体会到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感觉——他堂堂摄政王,坐拥北疆,此时却是连给自家学生买盏河灯的钱都没有,说出去都能羞死人。
傅长熹没有应声,只抿了抿薄唇。
甄停云见他这般神色,立时便猜到了,反倒更高兴了,嘴角不由翘起,笑道:“先生放心,我是京都女学的女学生,买河灯的价钱会便宜许多。我这儿的钱虽不多,买一两盏的河灯还是够的。”
听她这样说,傅长熹简直都想把藏在暗处的暗卫叫出来要钱了。
只可惜,甄停云却是兴致勃勃,一面拉着他往湖边买河灯的地方去,一面与他接着道:“平日里都是我收先生的东西,今日我总算是能给先生买些东西了,略尽心意了。”哪怕只一盏的河灯,于她来说也是极好的。
傅长熹真不想叫她为自己花钱,只是甄停云这样的兴致勃勃,他一时间也拗不过对方,只得随她过去了。
京都女学后园这个湖虽是不大却也不小,因着今日乃是七夕游园,湖边摆了许多卖河灯的摊子,许多都是学里女学生们自己做的河灯,或是形状各异,或是提诗词于上,或是题画于上,总之是千奇百怪。
甄停云在一个摊子边上站住了,这便要蹲下去仔细挑一挑。
傅长熹连忙拦住了她:“你脚上还有伤,也别折腾了。要是喜欢那个,与我说一声便是了,那拿来给你看。”
说着,他自己便主动的半蹲下去,仔细的打量起摊位上的那些样式各异的河灯。
甄停云站在边上,一低头便能看见傅长熹束发的玉冠以及他墨黑色的长发。她不知怎的,忍不住就笑了,笑过后才随便的指了指摊位上那个莲花模样的河灯:“那你把那个莲花样子的拿给我看看。”
傅长熹点点头,伸手将那河灯递给她。
甄停云接灯的时候,指尖一动,不知怎的便碰着了傅长熹的手背,一时间指腹好似被烫到了,又麻又痒。
好容易将河灯捧入怀里,她又觉得适才碰过对方手背的指尖仍旧是滚热的,十指连心,那一丝的热一直传到心头,整颗心都跟着噗通噗通的一阵乱跳。
她咬住唇,忍着胸口那一阵的慌乱,低头去看手里的那盏莲花形状的河灯。
只见那整盏河灯做莲花模样,边上的纸制的花瓣皆是被染作红色,从花瓣尖的浅红转入莲心的深红,由浅转深,尤显特别。而莲心花蕊处则是立着一支细细小小的蜡烛,照得整盏河灯微微发亮,就连边上染红的纸制花瓣也是明亮的红色。
最难的的是,这盏河灯上竟还写了诗。
甄停云定下心来去看,却见河灯上写着两句诗——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莲子清如水。
怜子情如水。
甄停云情不自禁的用自己的指尖在河灯上那早已干了的墨迹上轻轻摩挲,下意识的道:“我要这盏。”
傅长熹反倒有些疑惑:“不挑了?”
他仍旧是半蹲着那里,还未起身,回头看来时微微仰着头,眸光明亮,薄唇仍旧是抿着的。
而他背后则是那飘着河灯的湖面,以及小摊子上那大大小小的无数河灯。
灯光明灭之间,甄停云能够清晰的看见他暗藏锋芒的长眉,高挺笔直的鼻梁,以及那薄如刀削的双唇。他的眼眸幽深如深潭,可此时此刻,他仰头望过来,乌黑的瞳仁里只有甄停云一个人。
他真好看,真的真的很好看。尤其是这样蹙着眉头,抿着唇认真看她时的模样,
甄停云双手抱着那盏莲花灯,忽然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连忙侧过头,有些慌乱的避开了傅长熹的目光,下意识的道:“嗯,不挑了。”
顿了顿,她才咬着唇,郑重且认真的道:“我就喜欢这一盏。”
见她真就喜欢这一盏,傅长熹也没多说,便欲起身。
甄停云连忙按住他的肩头,道:“先生,您也挑一盏吧?我们一起放河灯。”
傅长熹不由陷入深深的挣扎之中:两人一起放河灯自然是好的。可他手上没钱,难道还真要让甄停云给他买河灯?这也太丢脸了吧……
然而,傅长熹一抬头就能看见甄停云亮晶晶的眼眸,她就这样双眼亮亮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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