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甄停云撇过头去,不想正眼看他——哪怕傅长熹生得宛若天人,英俊无比,此时对她而言也是面目可憎。
傅长熹却是极认真的看着她。
满月时的月光浓浓,照在她乌黑的发髻上,乌发似也跟着微微发亮,她的侧颊却是雪雪白的,颜色像极了深夜才会绽开的昙花花瓣,柔软白皙,带着隐隐的芬芳,含着甜蜜。
只是,她的唇却是抿得紧紧的,仿佛是倔强的蚌壳,宁愿忍受苦痛折磨也不愿轻易打开自己,更不愿将内里那甜美多汁的蚌肉展露在人前。
傅长熹忽然便觉得心上好似被什么戳了一下,又软又酸,甚至很想伸手去抚摸那样冷淡的唇线,很想凑上轻轻的吻她的唇瓣。
好在,傅长熹克制住了——他还没有昏头,还有理智,心知自己这时候要是真敢凑过去,甄停云只怕也是真敢直接打他的脸——站着被踢几下倒没什么,可若是脸上挨了几下,那痕迹肯定是掩不住的,明日大概就没脸见人了。
傅长熹到底是个要脸的人,他克制住了自己,力道轻柔的按住了甄停云的肩头,认真与她道:“我去给你捡。”
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还有些发酸,唇线紧抿着,挤出一句话来:“不用你!”
这是这日晚上,甄停云开口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听着紧绷绷的,仿佛还带着一点儿鼻音,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傅长熹听着难免心疼,心疼完了才反应过来——等等,适才站着挨打挨踢的不是他吗?为什么他反倒要心疼踢人的甄停云?
这个问题太难了。
傅长熹很快便略过不想,开口安抚这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小姑娘,轻声道:“你要真气,也该把气往我身上撒,哪有这样自己气自己的?实在不行,等我把鞋子捡来,给你穿上,你再来打我、踢我?”
甄停云这才没声音了,她闷闷的想:算了,就让他去捡好了。
见甄停云不再出声,傅长熹也知道她这是默认了,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头,顺势又在她侧颊处碰了一下。
甄停云气得想要咬他。
傅长熹却是早有准备,只略碰了碰便连忙收回手,快步上前去,弯下腰将那落在地上的绣鞋捡了起来,先是用手拎着,然后又像是反应过来,轻轻的用指腹拂去沾在米粒珍珠上的灰尘,然后提着绣鞋,转头与甄停云一笑:“你看,我这算不算‘手提金缕鞋’?”
这是李煜给小周后写的诗,是写他们两人夜里约会的情景——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诗写的是小周后在夜里与李煜约会,她怕惊动人,悄悄的脱了金缕鞋,只着罗袜,悄步轻行。
而现在,穿着罗袜的是甄停云,提着绣鞋的是傅长熹。
傅长熹放低身段,如此自比,难免叫人生出一丝反差感。
哪怕甄停云满腔的怒火,被他这样一逗,到底还是没忍住,抿着唇笑了出来。
见她笑出声,傅长熹胸口一直提着的气也散了些,他提着绣鞋走回来,脚步跟着轻松许多,一直走到甄停云面前便又半跪了下来。
甄停云隐约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只着罗袜的右足跟着晃了晃,下意识的要往后缩。
傅长熹却是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将甄停云还晃在半空中的脚抓住了。
就像是空手抓住了一只即将飞走的雪白幼鸽,他五指合拢,牢牢的攥着它,将它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哪怕是隔着罗袜,甄停云依旧能够感觉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以及手上灼热的温度。她好像是被烫到了,脚趾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下意识的要把脚往回缩。
然而,傅长熹却握的更紧了一些,他一手握着甄停云的后脚跟固定住不叫她乱动,一手拿着才捡回来的绣鞋,以不容置喙的坚决替她将绣鞋穿上。
等到绣鞋重新套回脚上,甄停云只觉得脸上都有些烫了。
好在如今是在夜里,她脸上神色原就不甚分明,此时又微微的侧过头去,更显得晦暗不清了。
傅长熹仍旧半跪着没有起身,抬起头看她模样,笑问道:“还踢吗?”
甄停云原是想要心平气和的与他冷战的,听到这一句,羞恼之间还是又踢了一脚。
这一脚的力道比先时要小的多,险些便要踢到傅长熹怀里,最后却被他双手抱住了。
甄停云气得脚收了回来,勉强气平,咬着牙与他道:“我要回家!”
傅长熹点头应了,这才站起身来,伸手要揽她的肩头却又被甄停云推开,最后只得退一步去牵她的手。
两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傅长熹叫了步辇来,两人一同坐着去了宫门口,然后便一齐上了摄政王府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因着他们在宫里的这一耽搁,夜色已然更深了,宫门外出了值班守卫的侍卫们更没剩下什么人。
所以,当马车驶动时,街道上早无行人,人声寂寂。甄停云把头靠在车窗边,甚至都能听到马车的车轮碾过石板时的声音以及马蹄的哒哒声,她垂下眼,在这样的声响中微微有些出神。
车里点着灯,灯光在她的脸上徘徊着,乌黑的眼睫毛只静静的低垂着,像是缀着一层细细的光,美不胜收。
傅长熹看着她大半张脸都别照得雪白,心下也是一软,不由出声问道:“现在不生气了?”
甄停云现在是一听到傅长熹这声音就觉得气闷,心里的火气仿佛是烧得正旺的火焰,使劲的往上窜顶着她的喉咙,喉咙隐隐的开始刺痛。她压着火,没去看傅长熹,只是闷闷道:“你别理我。”
傅长熹原本还想着:打都打了,折腾这么久,就算再大的气也能消了吧?结果,甄停云还真就气性这么大,至今还在生气。
见状,傅长熹也只得把自己早前想好的解释搬出来:“其实,身份这事,我是早就想告诉你的……”
甄停云闻言,终于回头看了傅长熹一眼,然后抬起脚对着坐在对面的他踹了一下,道:“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别说话吗?!”她现在一听到傅长熹的声音就觉得好烦,更不想听他所谓的解释。
傅长熹伸手抓住了甄停云的脚踝,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听我把话说完吗?”
甄停云想把腿收回来却又怕用力太过绣鞋会被挣脱,只得咬着牙道:“你先松开手!”
傅长熹松了手,然后朝她眨了眨眼睛:“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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