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的柳叶
二姑娘黎娇一听,警告瞪了乔昭一眼。
乔昭微笑着实话实说:“二姐说要保留证据。”
邓老夫人绕过地上狼藉,向坐在椅子上的黎娇走去:“二丫头脚受伤了?让叔祖母看看。”
东府就黎娇一个嫡女,取名一个“娇”字,那是真正的娇生惯养,此时她伤了脚,却因怕疼不敢把鞋子取下来,便伸出受伤的手,可怜兮兮对邓老夫人道:“叔祖母,您看,我不只伤了脚,连手也伤了,好疼,都是黎昭害的……”
少女白嫩嫩的手心一道浅浅的划痕,血渍已经凝固。
邓老夫人一看伤得不重,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脚上的伤如何,吩咐道:“桂妈妈,给二姑娘看看脚。”
桂妈妈是老夫人的陪房,懂些粗浅的医术。西府不是大富大贵的门户,平时女眷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不值当请大夫,都是叫桂妈妈来看。
“嗳。”桂妈妈应了一声,走向黎娇。
黎娇一看走过来的婆子脚大手粗,心里万般嫌弃,皱眉缩缩脚,对邓老夫人撒娇道:“叔祖母,您告诉我祖母和我娘了吗?我想让董妈妈来看。”
这董妈妈说起来有些真本事。她的干娘姓董,曾是宫中医女,乡君姜老夫人出嫁时她的母亲亲自求了宫中贵人,把董医女赏给她当陪嫁。
董医女在黎府一呆二十来年,年纪大了认了府中一个丫鬟当干闺女,把一身医术教给了她,便是如今的董妈妈。董医女去世后,董妈妈就接替了她在东府的位置。
当然,董医女的医术与太医院的御医们不能比,教出来的徒弟董妈妈医术自然不可能太高明,但比起民间粗通医理的婆子来,那是强多了。
可董妈妈医术再高明,普通脚伤桂妈妈还是足能对付的,听二姑娘这么说,心里能高兴才怪。
她立在一旁等着主子们定夺,面上看不出喜怒,心中却冷哼了一声:看把二姑娘能的,真以为自己是当公主的命!
邓老夫人是敬着东府,可她不是能让小孩子拿捏住的脾气,更不会与一个小丫头计较,遂笑着劝道:“娇娇啊,你这脚上流血了,时间久了伤口与袜子黏在一起,再想弄开可就麻烦了。”
黎娇脸色一白,想了想,不情不愿地伸出受伤的脚:“那还是请桂妈妈看看吧。”
桂妈妈看向邓老夫人,邓老夫人冲她轻轻颔首。
桂妈妈便跪坐下来,小心翼翼褪去黎娇的鞋子。
黎娇吃痛,斥道:“轻点儿!”
“是,是,老奴会小心的——”桂妈妈心中恼怒,面上不动声色,待拿起剪刀剪去被血渍黏住的罗袜时,掩在下面的小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露出来的伤口。
“啊,痛死了!”突如其来的疼痛加上刚刚与乔昭的置气让黎娇的愤怒瞬间到了顶点,顿时把姜老夫人的淑女教导忘到九霄云外,抬脚就狠狠踹在了桂妈妈脸上,把桂妈妈踹了个跟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直当做隐形人的五姑娘黎姝忍不住惊叫一声,随即死死捂住了嘴。
黎皎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走过去,俯下身来一脸焦急地问:“二妹,你没事吧?”
黎娇抱着腿,柳眉倒竖,斥道:“毛手毛脚的东西!”
邓老夫人脸色微冷,淡淡道:“容妈妈,还不快把桂妈妈扶起来,当心剪刀戳到手。”
容妈妈走过去把桂妈妈拉起来,桂妈妈诚惶诚恐向黎娇请罪:“二姑娘恕罪,都是老奴粗手粗脚弄疼了您——”
屋子里的下人再看向二姑娘黎娇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她们这些人平时有个小毛病不舍得请大夫,都是找桂妈妈瞧的。桂妈妈心好,手里宽裕的丫鬟婆子给条手帕香囊,不宽裕的两手空空,全不计较。
丫鬟婆子们同时在想:啧啧,都说三姑娘性子差,如今看来,二姑娘才是真正的飞扬跋扈啊。
低头请罪的桂妈妈眼底划过一抹冷笑:这好名声啊,竖起来难,倒下去只需要动动小手指而已,可惜高高在上的姑娘们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时冰绿高声喊道:“乡君与大夫人来了——”
第34章 谎言
姜老夫人与儿媳伍氏匆匆进来,转瞬小小的西跨院挤满了人。
二姑娘黎娇一看她们进来,立刻就哭了:“祖母,娘——”
伍氏打眼一看一地的碎瓷片,还有女儿比雪还白的小脸,立刻变了脸色,快步走到黎娇身边,喊道:“娇娇,快让娘看看伤的怎么样。”
黎娇把脚抬了抬:“好疼——”
伍氏一看到女儿白嫩嫩的小脚上鲜血淋漓,顿时倒吸了口冷气,搂着黎娇沉声道:“董妈妈,还不快给二姑娘看看!”
一个头梳圆髻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解下随身背着的箱子,蹲下替黎娇处理伤口。
黎娇轻声呼痛,伍氏揽着她柔声哄着,一双眼睛平静中隐含凌厉,扫向何氏母女。
在讲究规矩的姜老夫人面前,伍氏心中再恼,也不打算先开口。
姜老夫人走过来,看了一眼黎娇的伤势,拧眉道:“脚上的伤口不浅,姑娘家留疤可不行。董妈妈,云霜膏带了没?”
“带了。”董妈妈一边熟练给黎娇处理伤口,一边回道。
姜老夫人点点头,缓步走至椅子旁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开口:“二丫头是怎么伤的?”
“祖母,都是黎昭害的——”黎娇忍不住喊。
听到有可能留疤黎娇心中更恼,一双凤眼瞪向乔昭,恨不得扑过去把她撕下一块肉来。
姜老夫人瞥了黎娇一眼。
黎娇顿时住口。
在乡君身边养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姜老夫人的性子。
姜老夫人收回目光,侧头看向邓老夫人:“弟妹,事情经过你可问清楚了?”
邓老夫人笑笑:“我前脚才到,一来就命人先给二丫头处理伤口呢,具体情况还没问,乡君后脚就到了。”
她说着,眼角余光悄悄扫了乔昭一眼,暗道这个孽障真是一天不惹事就浑身不舒坦啊,说好的抄佛经呢!
“还没问啊?”姜老夫人挑了挑眉,看向乔昭,“三丫头,既然如此,你就说说吧。”
何氏抓着乔昭的手一紧。
乔昭走到姜老夫人面前,屈膝行礼,随后站起来,声音轻缓开了口:“回禀伯祖母,事情是这样的。刚才二姐闯进我的屋子,我见她火气太大,就请她喝茶,谁知二姐没接稳,茶杯就掉了下去,正好砸到她脚尖上——”
“你胡说!祖母,她就是故意松手,茶杯才砸到我的脚,还害我摔了一跤,手按在碎瓷片上也给划破了……”黎娇说到最后,忍不住抽泣起来。
姜老夫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故意松手这种小动作,她可见多了!
一般在妾室见礼时,主母有意为难,就常爱使这一招儿,真没想到三丫头小小年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姜老夫人沉着脸看向乔昭。
少女站在正中间,承受着各色目光,一派平静。
姜老夫人厌烦之余又有些疑惑。
三丫头就是个窝里横的绣花枕头,以往见了她就如老鼠见了猫,早吓得战战兢兢了,今日是怎么了?
乔昭这次回来没有被处置,姜老夫人早就心中不快,此时看她更不顺眼,沉着脸喝道:“三丫头,今天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事情到底如何你给我实话实说。若是有半句谎话,就是你祖母护着你,我也饶不了你!”
姜老夫人积威已久,如今冷着脸说出这番话,别说一直装鸵鸟的五姑娘黎姝,就连黎皎都打了个哆嗦,紧张之余心中无比快意。
黎娇受伤,黎昭挨训,今儿个真是个好日子。
乔昭看了看姜老夫人,又去看邓老夫人。
邓老夫人很想叹气。
还以为遭了一回罪这孽障懂点事了,没想到依然烂泥扶不上墙,今天是该受点教训了。
乔昭收回目光,一脸郑重:“伯祖母,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实话实说不替二姐瞒着了。是我请她喝茶时,她劈手打落了我手中茶杯,这才被砸到脚的——”
“你胡说,你胡说!”黎娇涨红了脸喊。
乔昭轻瞥她一眼,神情平静:“当时大姐和五妹也在,伯祖母可以问问她们。”
“大姐,五妹,你们说啊,当时是不是她故意砸我?”黎娇唯恐这二人说出实情,抢先问道。
黎皎与黎姝一时没吭声。
黎娇举着手哭:“祖母您看,我跌倒后手也被划破了,好疼——”
姜老夫人面上不显,实则心疼不已,不由睃了乔昭一眼。
乔昭眼皮也没抬,补充道:“二姐打落了茶杯,因为地滑摔倒又划破了手,起身后恼羞成怒,扬手要打我耳光——”
“住口!”东府大夫人伍氏忍不住喊道,喊完忍怒对邓老夫人道,“二婶,三丫头这样败坏娇娇名声,您可要好好管教啊。”
“呃。”邓老夫人应付了一声。
看三丫头的模样不像说谎,要真如她所说,到底谁欠管教还不一定呢。
姜老夫人咳嗽一声,提醒伍氏注意言行,转而问黎皎二人:“大丫头,五丫头,当时你们两个都在场,她们两个到底谁说得对?”
黎姝忍不住往后一缩。
黎皎则暗暗咬牙。
黎三这死丫头居然拖她下水,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伯祖母,皎儿当时瞧着,好像是三妹没拿稳——”
何氏怒吼:“黎皎,你这黑心的,怎么能诬陷你三妹!”
乔昭忍不住扶额。
当继母的在长辈们面前如此抢白继女,也就她这便宜娘亲了。
“何氏,你闭嘴!”邓老夫人气得直翻白眼。
黎娇抿唇笑了,她就知道,她们两个会站在她这边。
姜老夫人瞥一眼何氏,追问:“那二丫头有没有扬手打三丫头耳光?”
黎皎抿了抿唇,看向何氏,眼中隐藏着得意。
何氏气得胸脯起伏,刚要开口,就见乔昭冲她轻轻摇头。
姜老夫人重重咳嗽一声:“大丫头,不必看别人,你如实禀告就是。”
“是,伯祖母。”黎皎眼角余光扫过乔昭,一字一顿道,“没有,皎儿当时扶起二妹,就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了。”
五姑娘黎姝豁然抬头,随后又猛然低下去。
黎皎心中轻笑。
五妹那泥性子是不敢乱说的,当时的情景就只有她们几个人知道,她站在黎娇那一边,谁能证明她撒谎?
呵呵,屋子里的丫鬟都是黎三身边的,她们的话当然不做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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