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秘书结结巴巴地作答:“昨天中午吃的鱼头,晚上还是稀饭就着剩下的鱼头。”
这下子真是可以笃定是急性肠胃炎了。眼下这种天气,人站在甲板上忙碌一天,恨不得人中暑,哪里还能吃剩饭剩菜呢?
偏偏小桨先生又是一个以勤俭出名的人,向来厌恶铺张浪费,都是有什么就吃什么。剩饭剩菜是从来不许倒的,这一餐吃不完就得留在下一顿。这样不吃坏肚子才怪。偏偏小桨公向来勤勉,吃过晚饭后又急着过来跟人会谈,吹了这么久的海风,肚子不更加难受才怪。
小桨先生吐得停不下来,现在船上又条件有限,看来只能先给他补充盐水了。
旁边的王老先生颇为关切地询问病人,还有哪儿不舒服?头晕不晕?
小桨先生却是扶着床头柜继续呕吐,因为吐得实在太过于厉害,他还差点儿直接从床上滚下来。
已经起床的陈老焦急不已,一直陪伴在旁,此刻见状赶紧伸手扶住他,一个劲儿地催促大夫:“那你动作快点儿。”
有了领导人的发话,医生才敢行动。那相貌斯文的苔弯医生立刻去配盐水了。
徐同志一个劲儿地朝余秋使眼色,示意她上前看看。
余秋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小心翼翼地问:“有糖开水吗?有的话给这位爷爷喝点儿。他吐得这么厉害,能量肯定不足,得补充能量。”
秘书这会儿反应过来,像是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焦急地询问余秋:“果汁可以吗?喝点儿果汁补充能量。”
余秋点头:“可以,他现在胃里头空空的,肯定难受极了,喝点儿果汁,吃点儿东西会舒服很多。”
秘书立刻忙碌起来,赶紧找了果汁,开了瓶子,小心翼翼地喂自己的领导喝下。
旁边陈老先生也翻出了饼干。他有糖尿病,为了防止低血糖危险,身边常带着各种小点心以及糖果,以备不时之需。
小桨先生自己带来的医生配好了盐水过来,瞧见小桨先生又是喝果汁又是吃蛋糕,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一会儿会吐得更厉害的。”
吃坏了东西的肠胃炎病人,哪里能这样?别说吃东西了,首先应该将肠胃中的食物清理干净才是真的。
大陆的赤脚医生果然没受过什么教育,看起病来也是信口开河。也难怪,大陆如此之贫困,疾病十之八.九都是饿出来的,她这样的病人见多了,自然就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疾病都是饿痨,理所当然的,良药就是糖果糕点。
然而领导没发话,他也不敢再多说话,只能将盐水放在了桌旁。
小桨先生却没有要喝的意思,他喝了半杯果汁又吃了两块饼干,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舒缓过来,额头上的汗珠也不再继续往外头冒。
旁边悬着一颗心的人,这才渐渐地放松下来。
陈老不由得抱怨:“你呀,也真是的。勤俭节约是好事,你父亲也讲究勤俭。但凡事有度,剩饭剩菜倒掉固然可惜,吃坏了肚子后果更严重。你看看你,这么折腾,身体哪里吃得消?”
余秋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都到了这份上了,她不相信同为糖尿病人的陈老,居然会不知道小桨先生哪里是什么吃坏了肚子,这是典型的低血糖表现。
不是苔弯方面派来的大夫水平不行,而是一般人发生低血糖的概率并不高,除非是在极度劳累紧张或者饥饿过后才会突发性低血糖。正常人躺在床上睡觉突然间低血糖了,实在太罕见。
大夫在不知道小桨先生有糖尿病史的情况下,根据他的饮食以及临床表现,做出急性肠胃炎的诊断不足为奇。可见他也不是平常照应小桨先生身体的保健医生。
但是陈老先生不应该不清楚呀。小桨先生的糖尿病是60年代就有的,与陈老可谓是病友。因为需要用药控制血糖,糖尿病人最清楚低血糖时的感受,陈老应该很容易想到是低血糖。
除非,除非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位三叔家的大公子也是位糖尿病人。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太奇怪了。
据说老桨公在世的时候,小桨公每天都会去老桨公的府邸测量血糖,然后有医生给胰岛素治疗。老桨公还严格地为小桨公制定的食谱。
只不过糖尿病人想要管住嘴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饮食习惯,小桨公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是阳奉阴违,所以血糖控制的极为不好,到后面老父亲去世之后,愈发没人能管,他的糖尿病越来越严重,最后他也是死于糖尿病并发症。
余秋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关系。也许对于政治而言,领导人的身体是最高机密,除非最核心圈的人物,其他人都无从得知领导的身体状况。
小桨先生人缓过来了,赶紧向众人表达歉意:“哥哥,你说的是。我以后一定留意,绝不因小失大。”
旁边的医疗官小心翼翼地提醒上峰:“您吐的太厉害了,最好喝点儿盐水,可能会感觉舒服点儿。”
小桨先生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直接端起盐水喝下肚,还跟他道谢:“麻烦您费心了。”
说着,他又冲余秋笑:“小姑娘吓到了吧?不要哭,我没事了。”
他还向王老先生表示赞叹,“你们的赤脚大夫也很厉害呀,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王老先生这才点头:“没事就好。”
说着,他捂住了胸口,眉头皱成一团,面色也全是苍白。陪伴在他身旁的邓公立刻伸手扶住人。
余秋大吃一惊,赶紧过去帮忙扶老人坐下。
他的生活秘书拿来了药,老人服了药,过了足足好几分钟,人才缓过来。
瞧着周围一圈人,王老先生赶紧安慰大家:“没事的,老毛病了,人老了就是这样。就跟机器用久了,动起来就会嘎哒嘎哒响。”
他又冲从床上下来看望自己的小桨先生摆手,“你赶紧上床休息吧。吃坏了肚子不好受,头都晕的慌呢。你虽然比我年轻,可也是要做爷爷的人。”
说到这儿,老人像是牵起了心中的感慨,他没有按照余秋的要求回去休息,而是叹息一般,“都老了,我们都老了。我还记得当初曹公章老为了统一事业与两岸间奔走,殚精竭虑,上次同你见面的时候,张兄也是意气奋发。而今他们都走了,张兄已经走了有5年,曹公是前年故去,章老去年也已仙逝。统一大业至今未成,也成了他们毕生的遗憾。
我一向乐观,独对这件事情忧心忡忡。我不知道我们在座诸位究竟还有几人能够看到两岸统一兄弟握手言和共同建设家园的一天。”
他抬起头来看着余秋,笑容苍白又虚弱,“要是万一不幸我等不到这一天,那两岸统一之时,还要烦请小秋大夫你给我烧一炷香,告诉我一声。我是不打算留骨灰做坟墓的人,唯独这件事情我始终牵挂,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放下。”
余秋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安慰老人一定能够看到的,可惜因为喉头哽咽,过了许久她都没办法说出话来,而是变成了失声痛哭。
这下子反倒是老人来安慰她:“你别怕,我一定会听你们医生的安排,好好配合你们的工作,争取多活几年,争取亲眼看到那一天。”
陈老先生也叹息:“此话我与兄共勉,我也要锻炼好身体。人活得久一点儿,希望才更大一些。”
邓公朝小桨先生微笑:“我们这群人当中你年纪最轻,想必看到的希望最大。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请你这位老同学帮帮忙,告诉我一声。”
小桨先生赶紧抬起手来:“这是我们共同的希望,否则我们也不会颠簸在海上。”
夜色已经深了,天空都已经升起了启明星。老人们各自散去,回房休息。
余秋却没有回去睡觉,而是守在小厅的沙发上,让他们有事就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