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茶客
从一个无名小子到得封侯位,身后又没有什么大人物推举,这是何等的奇观?纵然是当年的飞鸿将军,好歹家里还有人做官。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一来就这般厉害?
他们没有看到折子,自然不知道济阳那头呈上来的折子,与润都那头呈上来的折子里,是如何细细的说明了禾晏在战役中起到的关键作用。文宣帝是最喜欢人才的人,尤其是年轻的人才,这会令他想到那些诗文中的天才,对于天才,世俗与规矩,都是束缚。
“微臣,谢陛下隆恩。”禾晏俯身长跪,心中亦是平静不已。
“这小子是走了什么好运道,”燕贺一口将茶盏里的茶水闷了,郁闷的开口,“升的比我快。”
林双鹤是真心的为禾晏高兴,脸都要笑烂了。
“不可以!”
正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横插进来,禾晏回头,男眷席上,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禾晏没见过此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穿着官袍,这男子眉眼间隐有急躁,一撩袍角走上前,亦是对着文宣帝跪下,“陛下不可以封他侯位,这小子是个骗子,她根本不是男人,她是女子!”
像是嫌这句话还不够令人吃惊似的,这人一扬手,拔掉了禾晏束发的木簪,顿时,一头长发流泻而下,分明是一样的眉眼,可在此刻,如女子一般秀美明媚。
少年跪在殿中,神情十分平静,半分慌乱也无。倒是围观的人群,如煮沸的热水,霎时间哄闹起来。
“怎么回事?真的是女子?”
“不是说凉州卫的吗?凉州卫还有女子?”
“到底是不是女子,这可是欺君之罪!”
席上,楚昭的目光凝着少女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暗自紧握成拳。燕贺没忍住,“嚯”的一下站起身,嚷道:“怎么可能?”
林双鹤在那人说出“不行”二字时,心中已有不祥预感,待他说出“女子”二字时,险些眼前一黑。然而他仍然坚持着,这个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成“欺君之罪”的同伙,林牧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乱动,林双鹤动了动嘴唇,脑中飞快盘算,如何蒙混过关。
一口咬定只是男生女相?不可能,都到了这个地步,宫里的嬷嬷只要过来稍一检查就真相大白。干脆说禾晏是脑子不好使误以为自己是女子胡言乱语?这也不对,真是脑子不好使,怎么还能骗过这么多人。
他向来歪主意甚多,到了此刻,竟然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急的直挠头,不知怎么办才好。
而长席上的许之恒与禾如非,虽然分坐在不同的位置,见此情景时,都忍不住心头一震,差点惊叫出声。
叫“禾晏”是偶然,女扮男装,入军营,拿功勋,甚至封侯,一桩桩一件件,怎么还能叫做“偶然”,若是人有来生,当是如此。
许之恒心虚不已,身体发颤,如果不是文宣帝一行人在此,只怕他马上就要逃之夭夭了。
这个禾晏,到底是什么人?
谁都没想到好好地封赏,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文宣帝看向禾晏,“武安郎,你怎么说?”
“微臣确是女儿身,”禾晏道,“陛下明察秋毫,微臣不敢隐瞒。”
竟然这般坦坦荡荡就承认了?
群臣哗然。
沈暮雪坐在女眷中,定定的盯着眼前的杯盏,像是没有瞧见这一出闹剧,只是仔细看去,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夏承秀坐在她旁边,见沈暮雪如此,有些诧异,不过什么都没说。
张皇后也没料到这一出,神情闪过一丝意外。但见文宣帝却并无惊怒之色,只是低头瞧着禾晏,过了一会儿,殿中才响起天子的声音。
“其实,武安郎是女子一事,朕早就知道了。”
沈暮雪猛地抬头,这怎么可能?
林双鹤也呆住,朝臣们更是不知所措,这一波三折的,看戏都没这么精彩。先是揭出武安郎女子的身份,现在皇上又说他早就知道武安郎是女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昭微微蹙眉,忽然间看向身边的徐敬甫,徐敬甫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并不吃惊的模样,他心念闪动,似乎窥见了一丝端倪。
还是张皇后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陛下,您这话的意思是……”
外头内侍高声道:“封云将军到——”
禾晏心头一动,肖珏怎么会来?他不是出城去了,今日不会过来?
文宣帝笑起来,“怎么回事,还是让肖爱卿自己说罢。”
禾晏心头剧震,这似乎……与她预料的不一样。肖珏为何会卷进来?她明明没有半分提到肖珏……为何文宣帝话里的意思,还与肖珏有关。
有人走进了殿厅。
年轻的都督换上了黑底绣金的朝服,美丰仪人,如三春新柳,濯濯风前絮。明明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武夫,浑身却不见半点粗鄙,矜贵优雅的朔京城里贵公子模样,直将这里的百官都衬的失色了一些。
沈暮雪死死盯着肖珏。
肖珏走到禾晏身侧,俯身跪礼,从百官们的角度看下去,他与禾晏像是并排行拜新婚礼的小夫妻一般。
“爱卿平身。”文宣帝看了一眼禾晏,“武安郎,你也起来吧。”
禾晏与肖珏站起身来。
林双鹤紧紧攥住手中的扇子,险些要将扇子握断。他是知道肖珏既然出现,那就一定会护短,只是,这要如何才能让禾晏全身而退。
“禾姑娘是微臣的未婚妻,”他道,“因怕此去凉州,战争无常,不忍分别,才带她在身边。只是没想到禾姑娘聪慧勇猛,竟能以女子之身,立下不输于男子的功勋。怀瑾不敢欺瞒陛下,早在很久之前,就将真相密奏与皇上了。”
文宣帝哈哈大笑,似是对肖珏这般感到有趣,摇头叹道:“朕还一直以为肖爱卿这辈子都不打算娶妻了,没想到还能看到铁树开花的一日,依朕看,这天下间,如肖爱卿这般情根深种的男子,可是不多了。”
竟然早就密奏了文宣帝,禾晏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纵然此刻在殿上,她还是忍不住看向肖珏,然而后者神情平静,瞧不出半点端倪。
正在此时,又有女子的声音尖利的插进来,“说谎。”
沈暮雪坐在女眷席上,望着禾晏的目光如一柄刺,几乎要将禾晏整个人刺穿。她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柔和婉,像是一盆烧沸的水,既尖利,又嘶哑。
“肖都督何时有了这样的未婚妻?为何我们都不知道?”
朔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沈暮雪的事,不过回过味来想也是,肖珏何时有的这么一位未婚妻,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有。
肖珏冷冷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