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茶客
“肖怀瑾,”他仰头看着眼前人,“我就当她是禾晏了,你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将我找出来,不就是为了替她出头?你想要我的命,行啊,拿去吧,”他张开双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说到底,这也只是我和她的恩怨,与你何干?”
肖珏走到他身前,静静的看着他,突然伸手攥住了他的脖颈,青年手指纤白,却像是能活生生将他的骨头捏碎。
禾如非被勒的喘不过气,死死盯着对方,勉力挤出冷笑。
“与我何干?”肖珏缓缓反问。
他黝黑的瞳眸凝视着禾如非,像是氲着暗色风暴,一字一顿道:“我肖珏此生第一次哄着救回来的姑娘,最后被你们活活溺死了,你说,与我何干?”
禾如非拼命挣扎,然而那只手越收越紧,他眼睛往上翻去,踢着腿,极大地恐惧从心中浮起,他知道,自己将要死在这人手上了。
可是下一刻,扼住他喉咙的手突然松开,禾如非抱着自己的脖子,屏幕咳嗽起来。
“我不杀你。”肖珏站起身,背对着他,冷冷道:“因为你不配。”
说罢,丢下还在捂着喉咙喘气的禾如非,大步离开了。
……
清晨,禾晏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青梅在院子里叫赤乌:“赤乌侍卫,你别加柴了,火太大,药煎的不好。”
赤乌默默地用铁钳捡出几根木柴来。
林双鹤毕竟是个男子,也不好一直呆在禾家,况且禾家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住了。今日早晨的药,是青梅自己煎的。禾云生与禾绥一大早就出去了,青梅用扇子扇着火,向来活泼的她有些沉闷。
当初禾晏与范成那次也是如此,回来后大病一场,虽然禾绥也请了大夫,大夫也开了药,可禾晏一碗碗的喝下去,身子未见好转,反而越来越差了。那时候青梅一度认为禾晏可能活不下去,可后来奇迹般的好转,她还念着或许是夫人在天有灵。如今禾晏竟又病倒了。
虽然那位白衣圣手林大夫说并无大碍,可青梅总是有些担心。
赤乌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想了想,安慰道:“不必担心,林公子说没事,禾大小姐就一定不会有事。”
“不止如此,”青梅叹了口气,“我早晨去屋里换水的时候,看见姑娘梦里都在哭。当初……亦是如此,姑娘要不是伤了心,岂能这样?昨日天星台姑娘不就是和那个飞鸿将军比了一场剑么?怎么就这样了?赤乌侍卫,你到底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赤乌摇了摇头。关于禾晏,身上让人难以理解的疑点太多了。不过肖珏不让他们查,他们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查。
“老爷和少爷昨日也担心极了,真希望姑娘赶快好起来。”青梅道。
他们二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禾晏耳力超群,便将他们的对话一清二楚的听到耳中。她愣了一会儿,梦里的妇人已经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屋子里暖炉生的旺旺的,案头边,放着一个白瓷小碗,小碗里,盛着满满一碗蜜饯。
蜜饯红彤彤,甜滋滋的,她慢慢的伸手,拿起一个在手中,看了好一会儿,才放进嘴里。
甜的让人嘴里发苦。
青梅端着药推门进来,见禾晏醒了,先是一怔,随即喜笑颜开:“姑娘醒了,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没事。”
“那就好。”青梅将药碗放在案头上,一眼看到旁边放着蜜饯的小碗,笑道:“这是肖都督让奴婢放在这里的。说林大夫熬的药苦,姑娘喝完药后,记得含两粒在嘴里。”
禾晏低头笑了笑:“好。”
青梅觉得自家姑娘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只好搬了个凳子坐在塌前,絮絮叨叨的嘱咐禾晏不可着凉。
日光从窗外透进来,屋子里莫名生出几分热闹,禾晏看着窗外,看着看着,低下头,掩住眸中泪意。
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百四十章 断离
飞鸿将军一案,在整个朔京城引起轩然大波。曾受飞鸿将军恩惠的兵士百姓,自发的去宫殿前鸣鼓请愿,请求彻查真相。飞鸿将军在军士百姓中声名颇好,真相一出来,禾许二家,也算是犯了众怒。
文宣帝将此案交给大理寺,不消几日,禾元亮就耐不住逼供,将当初真相和盘托出。官兵在禾家亦搜出许多禾如非与乌托人有往的证据,经此一案,禾家欺君罔上,冒领功勋,通敌叛国,数罪并罚,除飞鸿将军嫡妹禾心影外,尽数死罪。主犯禾如非罪大恶极,合拟凌迟,押赴市中,剐一百二十刀处死,枭首示众。
至于翰林学士许家,除许之恒死罪外,男丁全部流放,女眷没为奴籍。
这案子解决的很快,得知结果,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指责禾许两家罪有应得。
临刑的前一日,牢狱中,许之恒望着面前发馊的饭菜,迟迟不肯动筷。
上黄泉路的最后一顿,别的死囚有酒有菜,唯有他什么都没有。实在是因为连狱卒们都觉得许之恒所为,过于狠心无情。当年所受飞鸿将军恩惠的人众多,如今就算是为了死去的禾将军,也多的是人不让许之恒好过。
狱卒嘲笑他道:“许大爷怎么不吃?过了今日,就再也没得吃了,我劝许大爷还是别挑三拣四。”
闻言,许之恒激动起来,扑到牢门前,抓住牢门的栏杆,望着外头的狱卒:“不……我不会死!我给你钱,你替我去找人,叫他们将我救出来!我给你钱!”
“好啊,”狱卒笑嘻嘻的看着他,“许大爷要小的找谁呢?”
找谁呢?
许之恒突然愣住了。
禾家已经跟着一道倒了,禾如非自身都难保,往日与他们家交好的同僚,想来如今也早已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许之恒无力的瘫倒在地,于绝望中,又生出莫大的不甘心,喃喃道:“为什么啊?明明并非我杀的人……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一个声音从黑暗里响起,许之恒蓦地抬眸,就见有人慢慢的出现在眼前,全身上下拢在黑色的披风下。他先是一喜,以为有人来救自己了,可是下一刻,惊喜就变成了恐惧,因那人摘下了披风的帽子,露出了一张脸。
是武安侯禾晏。
许之恒吓了一跳,迅速后退,一直退到墙根处,警惕的开口:“别过来……你别过来!”
狱卒已经离开了,禾晏看向这个狼狈的男人,许之恒看起来像是很怕她,盯着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布满惊怖。
禾晏没见过这样的许之恒。无论是十四岁时,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笑着帮她拿回包袱的青衣少年,还是后来嫁给他之后,和煦的对她微笑轻言的许大爷,都和眼前这个胡子拉碴,如惊弓之鸟的男人截然不同。哪怕当年贺宛如带人将自己溺死,许之恒从头到尾也没有出面。
她见过风光时候的许之恒,人模人样的许之恒,但原来在处于牢狱之中的许之恒,是这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