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个打字机
“陈公子,你似乎有些误解。”唐石溪话还未落,陈琯便不耐打断他, “我都知道真相了, 娇娇你可千万别被他蒙蔽,他才不是那传颂的仙人,而是…”
面对数双好奇惊讶的眼神,他吞下喉中的话,吩咐众人退下后, 才急忙跑至陈娇身旁,想隔开她和唐石溪。
陈娇与他解释许久, 陈琯才相信这事实,但仍旧不愿意接受陈娇要与唐石溪在一起的事实,随跟唐石溪争论起来。
唐石溪问他为何反对,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最后被逼急了便独自跑去思考人生。陈娇在一旁吃饭,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
直到陈琯走前留下一句话,他说:“那娇娇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啊。她会老去,你却一直风华正茂。她那般爱美,怎么会容忍自己在你心中变成鹤发鸡皮的模样?”
室内鸦雀无声,本甜蜜的两人沉默下来,陈娇慢慢停住吃菜的动作,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道:“不吃了。”
“扫兴的功夫真是一等一!”
陈娇发脾气后,唐石溪反而定下神,继续慢条斯理地替她布菜,嘴中劝道:“在吃些。”
他清冷如风的声音浇熄了陈娇胸中的怒火,她低下头,轻答了声:“好。”声音却莫名哽咽。
唐石溪目光平静无波,他不再出声,轻轻放下手中的木筷。下一秒,陈娇猝然起身,双手用力将桌子上的饭菜推至地上,瓷器碎裂的噼里啪啦声音在空寂的室内响起。
陈娇却仍是没有停止,她将桌布也扯出来蹂/躏成一团,发泄般扔到那堆狼藉的饭菜中,最后双拳握住桌子的边缘,想将它掀翻。可惜她近来憔悴体弱,力气不足以为之。
数次尝试后,最终她认命般放弃,无力坐下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而这场闹剧,唐石溪都是不动如山地在一旁注视着,他并未出手阻止,直至陈娇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们?”陈娇不甘心的哭叫,她一手握拳狠狠锤向桌面。
“数十年前是这般,现下也是这般!”她放慢了语气,低声道:“溪郎,我好难过啊,这里好疼啊。”
陈娇蓦然抬起头,一手拉过唐石溪的手狠狠拽紧,抚向自己的胸膛,注视着他道:“你救救我。”
“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我不过是想与自己爱人长相厮守共白头,怎生就万般艰难!这段感情我们已经挣扎了数十年,到今日我才真是受不住了。”
“溪郎,我们能得善终吗。”她迷惘出声,“许多意外阻拦,我方觉也许我们原就不该在一处?”
鬓角的几缕长发垂下,遮住了唐石溪的侧脸。在陈娇看不见的暗处,他深深闭上了眼。他熟悉陈娇的性格,她说出此话,定是有所求。
君有所愿,不敢辞。
他定是竭尽全力,满足陈娇全部要求。如从前那般,一个人替他们的前路斩断所有阻拦。
“娇娇,你要什么?”唐石溪用力克制自己,他已经猜出陈娇接下来的话。他会痛苦,因为他不能推辞,他无法拒绝陈娇的命令,故而他现在已经开始痛苦。
唐石溪再次重复道:“你要什么?”
陈娇却没有直言,她道:“我们能有今日,全陆景与陈家所赐。陈家已经完了,仇恨两清。”她已经停住眼泪,偏过头看向远处的枯木,幽幽地说, “但仍有一笔账还在。”
她语气无辜道:“为了公平,我们怎么能放过陆景?”陈娇闭上眼将头靠在唐石溪肩头,动作满含眷念。语气不明道:“我原以为我们还有数十年,可以长相厮守。现下看来却是不行了。”
“溪郎你去杀了陆景好不好?替我们报仇。若是你实力不济,便隐忍伺机而行。反正过去我们也是这般。”
陈娇笑笑:“溪郎你不要怪我,只是我心有怨气。罪魁祸首怎么能逍遥自在,在天上做那快活的神仙?若不能取陆景颈上人头,我怕是死也不能够安心闭眼。”
“你可愿成全?”
唐石溪没有似从前一口答应,他反问道:“那我们呢?”
他去三千界找陆景,可能很久都不能达到目的,而陈娇只有短短数十年性命,待他成功归来后,若佳人已逝。
他该作何?
陈娇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狡黠的笑容,道:“我当然是会等你。不管多久,奈何桥边,我都等你相会。”
“君所愿,不辞也。”
唐石溪走了,陈娇留在了这里。
边城不知由谁兴起,说战死的唐将军其实是飞升成了神。众人纷纷开始替唐石溪平反,并供奉起他的长生殿。
陈琯在三年后与一当地女子成亲,两年后有了一对双生子,真正在此安居。陈娇不愿打扰他们,一个人带着玉屏搬了出来。陈琯阻拦数次后,未果,只得由着她去了。
更何况他现下有了自己的家,也顾不上陈娇了。看着陈娇离开时形单影只的身影,陈琯叹息。他暗想若是自己当初不点明事实,唐石溪没有离去,那陈娇定不会这般孤单吧?
边城气候不宜,最终他带着妻儿移居他处,给陈娇留下忠心的护卫与钱财。他没有忘记当初自己离开国都时的承诺,却依然没有做到。
玉屏一生未嫁,守护陈娇直至她死。陈娇曾经想替她寻觅良缘,玉屏却要死要活不愿意嫁人,非说自己要留在陈娇身旁侍候左右。
在一个冬天,玉屏彻底离开了她热爱了一生的小姐,陈娇遣散护卫后,再也没有招募新的丫鬟。一月后,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到来了。
众人开始闭门不出。直至雪停,有人去祭拜城中的大将军庙时,在其中发现一具冻僵的女尸。
那具尸体头发花白,大约四五十岁。她双手合十跪拜在蒲团上,乃是信女祈愿的姿势。
有人认出这是城中一户个性古怪的老婆婆。除了她那个已经死去的丫鬟,没人知道她有无其他亲人。最终有心善的百姓出了钱,将她埋在城外的梧桐树边。
陈娇灵魂脱离身体,飘在空中。她伸手想要最后抚摸一次唐石溪的石像时,发现自己因为年老而失去水分发皱的皮肤变得光滑白皙。
她在空中仔细转了个圈,察觉自己此刻恢复到花信年华。陈娇当即笑出声,如同当年自己出门参加贵女宴会那般言笑晏晏。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甚至还提了提裙摆,欢欣地顺着眼前的牵引的烟雾,走向三途川。
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还有许多维持秩序的鬼差。陈娇到了此处想张望一番,就被推诿着踏上了奈何桥。眨眼的功夫,眼前排队的人就到了头,看着递到手边的那碗漆黑的药水,陈娇知道轮到她了。
她头脑忽地糊涂起来,动作迟缓地接过。正要喝下时,陈娇似是想起什么,问守门的孟婆:“可以不喝吗?我与人有约,想留在此处等人。”
孟婆骤然抬头,面无表情,漆黑看不到底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她。面对着那张苍白到似木偶的脸,陈娇咽下口水,怂了。
孟婆道:“不喝,就跳进去。”
陈娇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熊熊燃烧着的红莲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