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园泡
“西边那个……”椿桃被苏娇瞪了一眼,又吓得掉了眼泪。
“秀锦,你同我一起去看看。”说罢,苏娇转身带着秀锦朝那小树林走去。
那小树林不大,却是离帐篷的驻扎地有些远了,苏娇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小树林赶去,刚刚走近小树林她便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叫穿破云层,直刺耳膜。
“苏妗!”苏娇心下焦躁,一边冲着声音的方向叫喊,一边疾步上前。
宽阔的一片空地之中,苏妗眉目紧闭的躺在雪地里,身上的棉袄沾着血色一片,不知是生是死,而她的身旁站立着一个身形挺拔的身影,面容冷峻,宽袖微挽,微露出一只捻着一串沾着雪水的檀香珠子的手。
苏娇疾驰的脚步一顿,暗暗咬牙,怎的又碰上了这个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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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案
“苏妗!”没有管金邑宴,苏娇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厚雪往苏妗的方向而去。
苏妗瘦小的身子嵌在雪地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靛青色小袄上的一片尚未干涸的血色分外突兀。
苏娇小心翼翼的探出手,纤细白皙的手指覆在苏妗的鼻下,在感受到那平稳的呼吸时,才暗暗的松下一口气。
目光转到那靛青小袄的血迹上,苏娇伸手将那块沾着血迹的衣角掀起,发现那血迹只粘上了外面的衣角而下面的衣物还是干净的。
简单的将苏妗上下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伤口,只好似晕了过去,苏娇便侧头对着身后的秀锦道:“帮着扶回去。”
秀锦转身,伸手将苏妗的两只手拉起,圈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一托手就将瘦小的苏妗背在了背上,“还是让奴婢背着吧,六姑娘身子轻,这样也走的快些。”
苏娇点了点头,伸手扶住秀锦背上的苏妗,但还没有走几步,秀锦却是突然一个踉跄,连带着她背上的苏妗和身后的苏娇都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苏娇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扶起地上的苏妗将她圈在怀里。
“姑……姑娘……”秀锦一向沉稳的声音带上了几许颤抖,她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脚边,面色一片惨白。
苏娇顺着秀锦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原本雪皑皑的雪面上,因为她们刚才的那一摔,显出半个小坑,那坑里隐隐绰绰的露出半张被冻僵的脸,那脸上肥肉横叠,早已冻僵露出灰败的颜色,那一双沾着血迹的双眸胀大凸出,直愣愣的瞪着苏娇的方向,血肉间带着干涸的血迹,混着雪水湿漉漉的沾湿了一大片雪地。
苏娇也是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努力的抑制住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叫喊,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在那边,奴婢刚才就看到朝这边来的……”
嘈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大圈子的人乌泱泱的围了过来,不大的小树林空地之中一下便被挤满了,丫鬟婆子小厮挤作一团,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但在看到那露出在雪地上的半个脑袋时,都一并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胡老爷,这是胡老爷……”一些胆子大的拿了树枝去拨弄,刚刚拨开那半层的雪渍,便认出了胡亥,立即惊叫起来。
胡亥是三房胡氏的亲哥哥,作为近几年金陵城中日益崛起,甚至跻身金陵城中贵族之流的胡氏一族,受邀一同前来参加祭祀狩猎本是常事,但是现在他却被人发现死在了雪地里,这不亚于一件大事。
几个小厮被推推搡搡的挤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用树枝拨开雪渍,却发现那胡亥下半身竟是一着一丝半缕,脂肪厚积的肚皮上插,着一把匕首,两条肥硕的大腿沾着血迹早已僵直,最关键的是他双腿那处血迹模糊,根部被连根斩断,可见行凶之人的仇恨之情。
苏娇低叫一声,转过了头,眼前一晃而过的那片血色,让她一下煞白了脸,喉咙口也是涌起一阵酸涩,竟然禁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一旁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也是发出一阵惊呼,叽叽喳喳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一些胆小的丫鬟捂着脸往后退去。
“去回禀庆国公……”一个年纪稍长的婆子引开话头,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就往庆国公的帐篷里去。
苏娇从雪地上撑起身子,刚刚扭头看到慢慢张开眼睛苏醒过来的苏妗,还来不及与她说话,便看到苏妗看了一眼那胡亥的尸体,惊叫一声又被吓晕了过去。
伸手拖住苏妗的身子,苏娇咬牙将她挂在身上,好在身侧的秀锦很快恢复镇定,一把把苏妗又背到了背上。
“姑娘,此处人多杂乱,我们还是先走吧。”
听到秀锦的话,苏娇点了点头,眼神不经意的划过刚刚那人站的树下,却发现那树下早已空无一人,甚至连个脚印都未曾留下。
费劲将苏妗带回了自己的帐篷,苏娇还来不及喝口茶,便被叫去了庆国公的帐篷里。
庆国公的帐篷位于敬怀王的左侧,虽然不及敬怀王的华贵宽大,但是却也十分华丽,里面家具物事一应俱全,里间甚至还放置了一张拔步床。
庆国公坐在首座,身形高大,面容严肃,穿着一袭暗色长衫,夹着小袄,外面是一件毛色光滑的裘衣,他的身侧站着一脸悲切的苏三和红着眼睛抹着眼泪的胡氏,苏瑾站在胡氏身后,虽然也红着一双眼睛,但好歹比胡氏好多了,她看了一眼掀开毡子进了帐篷的苏娇,探过头轻轻的安慰着胡氏。
“妗儿呢?”庆国公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娇,面色显出不满。
苏娇因为是被庆国公急急叫过来的,所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刚才扶着苏妗回来的时候本就在雪地里摔了几个跟头,身上难免狼狈了一些,发髻也不自觉的松散了开来,但是这副模样看在庆国公眼里,便变成了不修边幅,不知规矩,心中的不喜之情便更加明显了几分。
“六妹妹刚才受了惊,现下正在女儿的帐篷里休息。”苏娇垂着脑袋,乖乖作答。
苏娇对于她的父亲庆国公苏尚冠,说没有怨恨是假的,宠妾灭妻,喜庶压嫡,自己上一世的悲剧都是因为他的不作为或者是无意识的推进行为而产生的。
固然他没有做什么事情,但是他作为自己的父亲,却是没有尽过一点责任,甚至冷眼旁观于许氏听信那游方道士之言,将她活活烧死与闺房之中,毫无父女之情。
本来贵族权势之家本就薄情,但苏娇始终觉得,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她的父亲可以对苏瑾温言软语关怀备至,又怎么不能给她这个亲生女儿一点点关怀。
“既然如此,那你便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吧。”抬手喝了一口身边的茶水,苏尚冠的语气算不得好。
“女儿今日过去时,便看到六妹妹晕倒在雪地里,女儿心急,扶着六妹妹便想回帐篷,却不想雪地路滑,不慎摔倒,便看到了胡叔叔的……尸首……被埋在了雪地里。”苏娇的声音细软,毫无威胁力,在寂静的帐篷之中不免让人侧目。
“这冰天雪地的,妗儿去那处做什么?”
苏娇抿了抿唇,豁然抬头道:“小孩子贪玩,哪有什么呢。”苏娇是十分清楚苏尚冠的脾性的,他对于内宅之事一向十分厌恶,认为女人家的事情肮脏繁杂,不愿多管,如果苏娇此时说出苏妗被苏虞苛刻这种事情,偏向史氏的苏尚冠不仅不会细查,甚至还会说她喜搬弄是非,心机深沉,对她更生厌恶之情,苏妗也会因此而讨不得好。
苏娇答话,忽然抬头之际,那娇媚的面容却是看的苏尚冠猛地一愣。
作为父亲,苏尚冠一直忙于朝政,刚才看了一眼衣裳狼狈的苏娇,便心生不喜,故此没有细看,却不想这乍然一看,面前的女儿竟然早已长大成人,而且还这般的容貌惊艳,比之那曾经艳冠群芳风靡金陵城的皇贵妃也不遑多让。
因为苏尚冠忽然的沉默,帐篷之中陷入一片死寂,苏娇咬了咬牙,继续道:“女儿其实初到雪地之时,便是看到那树下尚立一人,好似是那……那敬怀王……”
苏娇话落一半,未曾说完,反而是怯弱弱的看了苏尚冠一眼,似是十分害怕的模样。
苏尚冠皱眉,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动,既而道:“不可胡言乱语,王爷一直与本公商谈正事,刚刚离开,怎么可能出现在小树林之中。”
苏娇低垂着脑袋,慌张的应了一声,“父亲说的是,想必是雪天雾气大,女儿看错了。”
其实苏尚冠这为敬怀王开脱的理由,十分敷衍,但是苏娇却不能继续争辩什么,因为在苏尚冠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女子,一个无用的女子,而敬怀王却是以后可能登顶帝位,成为这世上最尊贵之人,是庆国公府最最重要的顶梁柱,所以这柱子就算是内部千疮百孔,外部也要将它修饰的华贵无比,用以粉饰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