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面的男朋友 第132章

作者:山栀子 标签: 时代奇缘 豪门世家 甜文 穿越重生

  他脚步一顿,站在院中,任由一滴又一滴的雨水一点点地浸湿他的衣襟,肩头,甚至是他乌浓的发。

  “卫韫……”

  谢桃跑到他面前,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她又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究竟该说些什么。

  她踮起脚,努力地想要把他纳入伞沿之下,为他挡去所有的雨水。

  甚至连自己的后背都被雨水打湿了,她都没有发觉。

  谢桃抱住他的腰时,仍然固执地把伞撑在他的上方,仰望着他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却无端令这两日来都显得那么平静的卫韫在此刻,在望见她那双清澈眼瞳里倒映出的模糊光影时,他紧咬齿关,薄唇微抿,终究忍不住,红了眼眶。

  只有她,

  能令他在此时此刻,如同决堤一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如洪水奔流倾覆的情绪。

  总是她,

  令他没有办法再维持浮于表面的假象。

第82章 唯一寄托

  自卫氏满门覆灭的那一日始,卫韫便已是孤身一人。

  曾经的卫家很大,人很多。

  到后来,却只剩下了卫韫一个人。

  从他的父亲将卫韫从卫家家谱上抹去的那个时候开始,卫韫便从那个也曾树大根深,看似不可撼动,却已经烂到了根里的大家族里,彻底没了痕迹。

  后来颠沛人世,他孤身一人尝尽酸辛。

  直到他被人贩子迷晕,再醒来,他便已经被卖给了一个神秘人。

  他被关在木制的笼子里,和许多年龄几乎和他相差无几的少年一起。

  后来,卫韫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里的人。

  他们买来如卫韫一般的少年,然后通过种种非人的折磨,把他们培养成为杀人机器。

  而同一批买进的少年训练至最终,将会经历最凶险狠辣的相互搏杀,最终只能存活一人。

  在那样极端的境况下,每一个人为了活着,都会彻底粉碎自己内心里所有的良知,身化恶鬼,吞噬一切。

  卫韫在那里,经历了背叛,厮杀,践踏……一切人性的恶,都被撕裂表面的皮囊,显露无疑。

  无数鲜血的淬炼与折磨,终将卫韫身为一个少年的软弱、幼稚,甚至是最纯粹的良善,都消磨剥离,狠狠丢弃。

  卫韫是那一批人里,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

  他是踏着那些曾经与他为友,最后却一个个背叛他,想杀他的人的尸骨,爬上来的。

  后来,他又用了数年的时间,最终使那个世间最阴暗的地方就此毁灭崩溃。

  最后的那一战,卫韫险些丧命。

  那时候,他也曾想过,便是这样同归于尽也好,反正这世间肮脏,他想,他也该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但他偏偏,遇上了齐霁。

  他的父亲是声名赫赫的南平侯,而他身为南平侯府的世子,向来金尊玉贵,却偏偏愿与卫韫为友。

  齐霁救了卫韫,却从不问他的过往。

  他知道卫韫并非作恶多端之人,也惜卫韫之才,只是因为意趣相投,齐霁便单方面地交了他这个朋友。

  而卫韫也发现,齐霁似乎与其他那些身份显贵的许多年轻一辈不太一样。

  齐霁身为世子,却并未如其父期望的那样,将入仕看做是此生的第一要义。

  他似乎并不喜欢朝堂之间的尔虞我诈,你来我往。

  比起那些,他更喜书画,更愿意研读古籍,收藏金石玉器,珍贵矿料,亦或是撰写四方风貌,奇闻异事,归为杂类之书。

  除此之外,他还在“吃”这件事上锱铢必较。

  若非是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他绝不会吃上一口。

  用他的话来说,便是“人生苦短,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南平侯虽总是对他没有好脸色,总是与他讲那些要他入仕才是正经之道,但也到底没舍得将这个已故夫人生下的唯一的儿子逼得太紧。

  齐霁虽不愿入仕,却也并非是看不懂朝堂之间的风起云涌。

  在卫韫眼里,他向来是个极会装糊涂的人。

  卫韫从不愿将齐霁卷入那些漩涡之中,但齐霁往往却愿为了他而去插手那些本可以不管的事情。

  只为保卫韫无虞。

  这般赤诚的少年,却死在了宫变的前夕。

  在这场他原本该逃离的斗争之中,因为信王的一己私利,而丧了命。

  卫韫始终不甘,始终难捱心头折磨。

  他也始终不愿相信,那个常唤他一声“延尘”的挚友,如今已身埋黄土之下,再无声息。

  那般鲜活的锦衣少年,怎么会就这么没了性命?

  只杀一个信王,怎么够?

  那么多该死的人,都还活着。

  但,他们活不长了。

  坐在书房中的桌前,卫韫的指节曲起,紧紧地攥住了衣袂的边缘,青筋微露。

  桌上摆着一桌的饭菜,尚且氤氲着浅淡的热气,可卫韫面前的玉筷却仍放在止箸上,并没有半分要动筷的意思。

  “卫韫……卫伯说你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你就吃一点吧。”谢桃坐在卫韫的对面,看着他坐在桌前,始终纹丝不动,她就开了口。

  从她刚刚过来的那个时候,盛月岐就已经告诉了她齐霁去世的消息。

  当时谢桃的脑海里骤然闪过那位时常爱穿着青色衣袍,眉眼温润,总爱笑眯眯的说些玩笑话的世子爷的模样,她也是无法相信,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没了?

  谢桃还记得,是他将她从那个令她如坐针毡的梅园里带出来,也是他时常给她带来许多她都没有吃过的美食。

  有时候得了什么好的厨子,他还会割爱让那厨子上国师府里两天,美名其曰,要给国师府的表小姐改善“和尚庙”里的寡淡伙食。

  从梅园开始,再到后来的厨子,亦或是他时常给谢桃送来的小玩意,小零食,外头渐渐还有了传言,说南平侯府的世子爷,怕不是看上了国师府里的表小姐。

  为着这件事,齐霁还极有求生欲地跟卫韫解释了多次,甚至还拍着胸脯保证,“你看上的姑娘,我可是不会动那歪心思的。”

  “卫韫,你吃一点吧。”

  谢桃索性站起来坐到了卫韫的身旁,拿了止箸上放着的筷子塞进他的手里。

  可卫韫握着筷子,抬眼看着眼前的谢桃时,他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那双眼睛里像是一瞬之间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情绪。

  手中的玉筷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断成了几截。

  卫韫抱住了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儿。

  他的下颚抵在她的肩头,那双眼瞳里仍有血丝,隐隐泛红。

  “桃桃……”

  他开口时,嗓音又低又哑,竟还带着几分细微的哽咽。

  谢桃什么时候见卫韫这样过?

  在她眼中,他向来强大,仿佛无所不能,也从未在她眼前,显露出这般脆弱的一面。

  她却不知,

  在这世间,能令卫韫在意的人很少。

  从他的母亲离世,父亲被斩首的那一日始,从他后来在那个堪比无间地狱一般的地方被人背叛,暗算的那时候始,他在这世间,便再无任何在乎的人了。

  但后来,却到底多了一个齐霁。

  齐霁在他心中,是恩人,更是挚友。

  虽然他从未言明过。

  而今,却是再没有机会了。

  即便卫韫用了最极端的办法,一刀刀地将信王折磨致死,即便他将信王私牢中守着的那些私兵全都杀了个精光,但他始终还是无法消解此刻心中的痛苦。

  “如今,我只剩你了。”

  卫韫的指节紧紧地扣着谢桃的手臂。

  在谢桃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尾有透明的湿润滑落在她肩头,浸润出一点深色的痕迹。

  他仿佛,从未如此绝望过。

  谢桃在那一瞬间,忍不住也掉了眼泪。

  齐霁的死,也同样令她无法接受。

  直到桌上的饭菜凉透,两个相拥的人都还是没有放开彼此。

  谢桃回去后的当晚,卫韫便去禁宫之中,见了方才醒过来的启和帝。

  这位帝王躺在龙床上,不过短短几日,便像是又苍老了许多,那张面容几乎被褶皱填满,一双眼睛更是浑浊不堪。

  他的气息已经很弱了,呼吸的时候胸腔里还有些杂乱的声音。

  任是谁见过这位帝王的这副模样,便也知晓,他已是大限将至了。

  “国师……”

  启和帝一见卫韫,便艰难地唤了一声。

  “陛下。”卫韫站在一旁,淡淡地应。

  “朕,快不行了。”这位不愿老去的皇帝,在此刻,才终于认清了现实,“果然,长生之道……不过是朕的妄想罢了。”

  但他醒悟的太晚了。

  为了他的这场长生梦,整个大周赔付了他的这个妄念,整整二十多年。

  这期间,他懒政,怠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