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造反的未婚夫 第85章

作者:阿淳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三更时分,富贵巷里的富贵人都早已睡下了。

  没人知晓,就在两刻钟前,在皇宫深院里,暗藏着多少汹涌。

  而卷起这汹涌的人,这会子正不慌不忙地漫步在深夜的皇城街巷内。

  手里还拎着一卷圣旨。

  这封调任的圣旨,虽然已经被宣帝直接丢给了卫珩,还压盖了玉玺印章。

  但正经宣旨,还是得等到明日上朝后,任命的流程也须得下朝后才开始走。更何况,宣帝甚至都未在圣旨里指明,究竟何时才要卫珩去北疆赴任。

  仿佛只是一气之下,玩笑般地就下了这么一道任命旨意。

  说不准在他心底,他压根儿就不想当真。

  但也不用他想不想。

  因为不论他想不想,卫珩都会让这道圣旨成真的。

  对于如今的卫珩来说,京城太乱,耳目繁多,琐事杂乱,如今破罐子破摔了也好。

  他正需要一个天高皇帝远的自由广阔地去撒欢儿。

  当然,整个大宣,今日的下旨的宣帝自己,明日入朝听旨的文武百官,都不知晓卫珩今夜这样仿佛不要命一般的违拗,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除了一个人。

  “谁?”

  少女倚坐在院下亭内,本只是因为心事太重睡不着,想出来透透风,连守夜的丫鬟都没惊动。

  但突然听到什么动静,眯起眼睛,放下手里的团扇站起身,四处观察。

  十分警惕。

  卫珩很满意。

  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宜臻条件反射地就往后踢腿,手肘上击,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跟着武师傅练过的架势。

  只是明眼人更瞧的出来,身后的人功夫显然远胜于她。

  轻轻松松一侧身,就躲过了她所有的攻势,反而手掌一裹,直接反剪住了她的双手。

  凉亭内静了片刻。

  “卫珩?”

  “是我。”

  男人放开她,在她对面坐下,果然是熟悉的散漫嗓音:“怎么认出来的?”

  深更半夜,四周仅有一点薄雾般的月光,男人的面容一半隐在黑暗里,只能望见见鼻梁和下颌角的轮廓,利落又冷肃。

  宜臻松了口气。

  但多打量两眼后,竟又莫名觉得有些酸涩。

  其实认真算来,卫珩如今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许多与他一般年岁的,今年连科考都还未过。

  他却早已立业,要成家,麾下指挥着千军万马,日日计算着千金万银,羽翼下护着整支卫氏和未婚妻的亲友,心里藏了一个天下。

  所有担子他都挑在肩上,仿佛当年一力撑起祝府的祖父。

  不,他挑的担子甚至比祖父更重。重许多。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太过出色太过能干,这两年来,政敌咬牙切齿他的老奸巨猾、下属敬畏与他的深谋远虑、亲友感慨他的可靠莫测,竟没一个意识到,其实卫珩还只是个少年而已。

  宜臻这样想着,卫珩也没打断她的思绪。

  过了好久,宜臻望着少年若隐若现的侧面轮廓,忽地就平静了下来。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轻声问道:“你怎么深更半夜到邢府来了?”

  难不成,真的就如同戚夏云所说的那样。

  今夜卫珩注定会因触怒宣帝而被指派到北疆戍守,带兵打仗。

  他连夜赶了过来,还翻墙进院,其实是特地赶来告别的?

  “有些要紧事儿要与你知会。”

  少年倚着身后的柱子,寡淡的月光内,他的眉目显得有些冷漠,不近人情,“正好路过邢府,就想着不如直接与你当面说了。”

  “......是什么样儿的要紧事?”

  “我要去北疆了。”

  果然。

  他说的那样干脆与平淡,宜臻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轻松感。

  她下意识攥了攥拳头,又松开,怔怔然好半晌,竟不知该摆出个什么神情才好。

  “怎么,听见我要去北疆了,你瞧着还挺快活?”

  “......你为何要去北疆?”

  “皇帝调任的。”

  “皇上为何要调任你去北疆?”

  “方才与他吵了一回。”

  少年勾勾唇,语调懒散,“他气的要命,又不敢杀我,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下了道遣调的旨,明日就要在朝会上宣了。”

  “骗人。”

  卫珩一挑眉:“嗯哼?”

  “圣上如此看重你,我觉得他恨不能天天见你才好,怎么会因为和你起了争执,就要眼不见心不烦?”

  “可能是因为,他查出了十几年前的一桩身世之谜罢。”

  宜臻一下愣住了:“你是说,皇上知道你是他儿子了?”

  “嗯。”

  “......那他如何说?”

  “你觉得他会如何说?也不知他他是痴傻了还是疯魔了,查完来龙去脉后,竟还想认回这个儿子。。”

  “那你们相认了吗?”

  少年抬起眼眸,轻嗤一声:“你觉得我是傻了还是疯魔了?”

  ......好。

  那宜臻知道宣帝为何会有他产生争执,又为何会气到要把他调任至北疆了。

  肯定是因为卫珩不愿意认这个生身父亲,且态度还极为不善,完全伤了他身为天子的威严和自尊,他这才怒火攻心,一气之下就写了这么一封圣旨。

  目的未必就真正是想把他遣派至边疆送死,或许更多的,只是想捍卫自己身为天子的威势,想借此来逼迫卫珩服软而已。

  只要卫珩低个头,认个错,宜臻不信宣帝不会收回旨意。

  但同样很显然的是,以宜臻对卫珩的了解,卫珩绝不会做毫无把握之事。

  他性子向来最谨慎不过,肆意却不莽撞,张扬却不胡来,既然他会在大内宫城和天子发生争执,那就证明,这争执的结果就是他想要的。

  更深露重,虽是夏季,但北方的深夜向来都有些凛冽的寒意。

  更何况此时也才刚入夏。

  少女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轻声道:“卫珩,你冷不冷,用不用我去取件披风与你?”

  “不用。你顾着自己就行。”

  “夜深湿气重,受了寒就不好了。”

  卫珩扬扬唇:“我自小体热,本就比旁人不怕冷些,冬日里短衫赤膊都无事,你很不必担心这个。”

  “但我听人说,北疆不比京城,更不能比江南。西北气候干燥,风能把人的面皮都刮下来,春日里有沙尘,夏日缺水,冬日缺粮,就连平安活下去,都是极为艰难的事儿。”

  也不知怎么的,话头忽然就从更深露重转到了北疆难活。

  卫珩微微挑眉,没有开口。

  煎熬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得到一个确信,宜臻心底里其实已经平静了许多。

  方才她一个人在庭院内望月吹风时,为了尽快冷静下来,她脑子想了许多关于北疆的事儿,譬如要带什么行李上路,譬如去了北疆后要如何度日,譬如要怎样和父亲母亲说这次的变故......种种。

  也就是说,其实在卫珩来告诉她确切消息之前,她就已经下意识默认了他要被遣往西北这件事儿。

  她甚至已经接受了。

  但这一刻,望着少年平静却温和的眼眸,宜臻还是想再做一次最后的挣扎。

  这样好的少年,哪怕幼时贫寒,也是在官宦之家长大,这几年嘴上说着要造反,手里头实绩比谁都多,桩桩件件都是为百姓的,凭什么就要去西北受那样的寒苦。

  “北疆远得很,一旦往西北去,就再不能轻易见到亲人旧友。听说那儿的东西一大半儿都是靠商队带去的,物件儿又老劣,价又高,连做寝衣用的绸布里子都要十几两银子一尺,精粮米面更是难得,万一遭遇什么天灾**的,吃都吃不饱怎么办?而且匈奴人惯来性情狠烈,张扬跋扈,一个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她叨叨絮絮的,念了不少,对西北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仿佛自己真去过北疆似的。

  卫珩忍不住笑了:“哪有你说的这样坏。”

  “是未必有我说的这样坏,但也绝不会比京城、江南,甚至黎州好,对吗?”

  “不怕的。”少年弯起唇,“咱们有最好的马,能大批量种植棉花,手里有许多耐旱的粮食,大多都能在西北存活。且卫庄有的是人会挖井挖沟渠,常年都有往来西北的商队,那条商路早就走熟了,匈奴人再跋扈性子再烈,也烈不过长刀利剑。这些对于旁人或许麻烦,与我来说,不算是什么要紧事儿。”

  宜臻这次就不说话了。

  因为卫珩说的确实有理,思来想去,她都无法反驳。

  只是——

  “你就留在京城不好吗?”

  小姑娘仰着头,清黑的眼眸里带了一点湿漉漉的忧愁,“不论你怎样说,北疆到底都是隔着异族的,如今匈奴大肆犯境,那样危险,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好?为何一定要去北疆呢?”

  黑黢黢的夜里,月色被一朵厚重的云挡住,整个庭院都暗了下来。

  四周左右静谧又寒凉,连憧憧的竹影都透出几分寂寥。

  明明是春夏交替之际,却偏偏被祝七姑娘哀求成了寒冬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