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上清泉
话落,费年毫不客气地摆手赶人。
卓琏嘴唇嗫嚅了下,最终没再说什么,道了谢后就折返酒坊,暗暗琢磨着该如何报答费年,毕竟施恩是情分,哪能视为理所应当?
伙计们送来的瓷瓶极多,福叔跟瞿易搬了数次,仍没收拾完。眼见着男人额角渗出细汗,走路一瘸一拐,卓琏突然想起瞿氏说过的话:早些年母子过得很是艰苦,瞿易十五六岁就上山打猎,被野狼咬住小腿,运道好虽没有落下残疾,但每逢天气变化,伤处便疼得厉害,那种痛苦比刀割还要难捱。
“先别搬了,反正放在院子里也跑不了,此刻还飘着雪,地面湿滑,瓷瓶易碎,一旦磕着绊着恐会受伤。”
她没有直接说破瞿易的难处,此人心气儿高,性情又很是执拗,要是言辞稍有不慎,戳伤了他的自尊,恐怕拼着一条命也要将活计做完。
瞿易照顾了母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卓琏自是念着这份恩情的,言行举止间不免谨慎了些。男人被疼痛折磨得几欲发疯,也没注意那道关切的眼神,他死死咬牙,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过了半晌,卓琏冒着雪去了趟药铺,买下黑糖、川乌、草乌、淡竹叶、菊花等物,准备自己炮制药酒。
当初寄人篱下,即使公婆性情厚道,她也不敢肆意妄为,几乎算得上事事尽心,无半分怠慢。因公公曾挨过枪.子,腿上如瞿易一般留下了旧伤,每逢天气变幻便饱受折磨,饮下几杯神仙酒,疼痛也能稍稍缓解。
卓琏陪伴两位老人的年头不短,也常常亲自配制神仙酒,早便将方子记得一清二楚。
后来酒坊边上建了教堂,有金发碧眼的洋人大夫尝过此酒,好似还拿去察验过,说草乌、川乌两味药能使躯体麻痹,但效果不如附子那般强烈,对人体损害可忽略不计,再加上酒水能通血脉、行药势,疼痛难忍时稍微饮用一些,用处的确不小。
怀里抱着纸包,瑟瑟寒风直往面上刮,将她白生生的双颊吹得泛红,杏眼里也蒙上一层波光,潋滟盈盈;女人微张的红唇格外柔嫩,气喘吁吁,简直跟雪里走出来的妖精似的,说不出地勾魂摄魄。
身量高大面容俊美的青年站在酒坊门口,心中如此想道。
☆、29.第29章
在看到伫立在门口的男子时, 卓琏立马停住脚步, 心中着实生出几分忐忑。不过她到底活了两世,经历的大风大浪并不算少, 表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怯意, 毕竟不久前费老板就提醒了一回,她定了定神, 步履平稳地往前走。
“小叔平安回家,娘总算能放心了, 最近她想你想的日日流泪不止,我们怎么安抚都没有用,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见到了人, 堵在胸臆的郁气才会消散。”
桓慎身量本就比寻常人高出不少, 此刻两人面对面站着,他仿佛蛰伏于黑暗中的凶兽, 卓琏能感受到周围环绕的压迫感, 却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心脏砰砰直跳, 好在寒风中夹杂着细雪, 带来阵阵冷意,让她勉强保持理智, 不至于失态。
瞥见她抱在怀里的药包, 桓慎挑了挑眉问:“仓房里的曲饼还剩了不少, 如今天冷刺骨, 你买下草药, 万一冻坏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小叔莫要担心,这些是用来炮制神仙酒的。”
“神仙酒?”
桓慎重复了一次,他活了近二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酒。
卓琏冻得哆哆嗦嗦,也不愿意再在外面多做逗留,边往酒坊里走边道:“小叔刚回汴州,应该不知道我将亲人接到城里了。我那义兄性情本分,又孝顺至极,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惜早些年受了伤,每隔一段时间,腿部就如刀割般疼痛,这神仙酒是以川乌、草乌作为主料,能通血气、祛风邪,你身为卫士,说不准也能用上……”
听到“义兄”二字,桓慎脸色阴沉,黑眸紧紧盯着站在前方的女子,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委实憋闷。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娘早已搬离汴州多时,现在不止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位义兄?”
卓琏将装着药材的纸包放在桌上,借着厨房昏暗的烛火扫了桓慎一眼,终于觉察出不对。
“一家团圆本是喜事,小叔非但不高兴,倒像是动了怒的模样,究竟何人招惹了你?不妨与嫂子说说?”
何人招惹了他?
桓慎掀唇冷笑。
那些香艳旖旎的场景时时刻刻盘桓在脑海之中,让他血气翻涌心绪不宁,罪魁祸首不知情也就罢了,反而用一副无辜的模样看着自己,要不是因为眼前这妇人,他怎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每日沉浸在对兄长的愧疚中,恨不得自绝于此,免得将来做出禽兽不如的恶事。
“我原以为酒坊琐事不少,让人分身乏术不得清闲,没想到大嫂如此清闲,还能分出心神照看不相干的外人。”
这话说得委实阴阳怪气,卓琏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来?
她憋了一肚子火,却又无法发泄,干脆不再理会,转过身子,准备从木柜中取出一坛清无底。因隔板太高,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浑身绷紧,如此一来,小袄便严丝合缝地箍在身上,从后方看能瞧见腰肢有多纤细,像挂在枝头随风拂动的嫩蕊,又娇又柔。
桓慎掌心发痒,想要离开这里,两腿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卓琏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她用面粉将药材裹住,放在已经熄火的炉灶边煨热,趁着这档口,又以无名井水化开了黑糖,倒进装着酒水的瓷坛中。
纤白掌心握着暗褐色的酒提子,轻轻搅动其中的液体,发出哗哗的响声。
以往卓琏还在民国时,会用二三月的河心水炮制药酒,只因那时积雪初融,河水在冰层下过了一冬,不染尘埃,质地清冽甘美,但酒坊里的无名井水远比河心水品相更佳,等药酒配好,估摸着味道也不会差。
边想着,她边探了探药包的温度,发现已经焙得差不多了,便将川乌、草乌洗净切片,连同淡竹叶、菊花等物一并包好,放在布袋里,投入清无底中,过上一宿就能用了。
说起来,此酒的原料并不算难得,但分量多少却至关重要,毕竟是药三分毒,药酒用好了能止痛安神,用得不好便成了害人的催命符。
卓琏虽是商人,但她恪守底线,绝不会像卓孝同那般逐利,一举一动小心极了,不敢有丝毫懈怠。
女子不住忙活着,青年抿了抿唇,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白皙柔荑上。
早在边关时他就幻想过卓氏用手拨弄水花的模样,此时此刻,眼见柔白肌肤因热意而略微泛红,桓慎喉结滑动了下,恨不得仔细抚摸每一处肌肤。
卓琏用红绸将酒坛封好,转过身,发现小叔面色潮红,她惊诧极了,忙问道:“小叔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风寒?我熬一锅姜茶,喝进肚也能好受些,若不起效,再去找大夫看诊也不迟……”
“不必。”
桓慎竭尽全力保持镇定,偷偷觑着女人姣美的侧脸,不得不承认卓氏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
“厨房里有些憋得慌,我没发热。”
话落,他突然转身,昂首阔步地往外走。
卓琏心里虽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刨根究底的打算。翌日酒坊关了门,前来买酒的客人一个个吃惊极了,还以为是生出了什么变故,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是老板的二儿子回了汴州,须得接风洗尘,方闭店一天。
失望归失望,血亲团聚到底是人之常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搅扰,想要尝到芳烈的美酒,只能等明天了。
此刻福叔也在酒坊,他手艺极佳,没过多久厨房里便飘出阵阵香味,桓芸甄琳两个杵在门外,手里还牵着大山,可劲儿地抽着鼻子,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
因桓母昨天交待过,瞿易也没有过来,卓琏思索片刻,便将那坛子药酒抱在怀中,径自走出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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