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上清泉
“你跟他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哪用得着这么见外?”
卓琏嘴里发干,隐隐还带有极淡的苦意,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婆婆解释,在她犹豫的档口,已经被桓母从后门推了出去。
砰!
后门被严严实实阖上,还伴有落锁的声音。
桓慎抱臂而立,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从她上挑的眼尾往下滑,最终落在了嫣红的唇瓣上。
“走吧。”
他转身往十里巷的方向行去,卓琏心里虽不愿意,但迫于形势也必须跟上。偌大的京城中,除了酒肆与桓宅以外,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这种无片瓦遮身的滋味儿,实在称不上好。
最近天气逐渐暖和了,道旁的积雪化为粘稠的泥水,不止鞋底沾了一层污渍,就连裙裾也未能幸免。
桓慎没有回头,他早就将卓琏的模样牢牢纂刻在心,也清楚她鲜少穿娇妍的衣衫,今日刻意打扮过了,是不是为了那个叫齐鹤年的药材商?
想得越多,就有一股火气往外涌,让他眼底覆满血丝,尤为狰狞。
年轻男女一前一后走着,好不容易到了宅院门口,桓慎突然顿住脚步,催促一声:“你先进去。
卓琏依言点头。
肩膀处还残留着丝丝痛意,她自然不会犯糊涂,两手提着裙衫,几步跃上石阶儿,希望能尽快远离这个煞星。
纤细身影翩然远去,桓慎一拳捶在旁边的老榆树上,冬天树干光秃秃的,只听吱嘎一下,有截枝桠应声而裂,骨碌骨碌坠在地上。
听到脚步声响起,甄琳跟桓芸飞快地跑了出来,两名少女一左一右挽着卓琏的胳膊,叽叽喳喳的声音十分快活。
“嫂嫂,甄姐姐教我念诗、描字,我写了一整天呢。”
抬手捏了捏芸儿秀气的鼻尖,卓琏拉着她们坐在炕边,叮嘱道:“要不了几日就要立春了,但下雪不冷化雪冷,你们两个千万别着凉,免得灌了一肚子的苦药。”
“知道了!知道了!”
桓芸笑得极甜,看着那张笑脸,压在卓琏心口的巨石终于减轻些许,她起身走到厨房,将炉灶上炖着的陶罐端下来,盛了三碗猪肚汤,跟两个小的一起喝着。
“嫂嫂,二哥还没回来吗?他辛苦极了,每日早出晚归的,都见不着人影,也不知到底在忙活什么。”桓芸瘪了瘪嘴。
卓琏顿了下,若无其事道:“他同我一起回了十里巷,现在还没进门,估摸着是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总不好耽搁了。”
湘灵公主去和亲后,边关就安稳许多,虽有胡人劫掠百姓,却不再如往日那般嚣张,想来会像话本中描述的那样,三年一过,公主香消玉殒,胡人首领才会撕毁盟约,大举进犯周朝。
直到天色漆黑,桓慎才进了家门,神情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
桓母忍不住叨念,“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将琏娘送回家,到底去哪疯闹了?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不定性?”
桓慎扶着她的手臂,面带笑意地解释,“殿下吩咐的事情,儿子还没做完,也不能懈怠。”
桓母坐在卓琏身边,似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嘴:“琏娘,慎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可认得品行不错的姑娘?”
“儿媳初到京城,终日里呆在酒肆内,哪能见着别人?更何况小叔也是个有主意的,我做不了主。”
卓琏不愿得罪桓慎,想也不想便将此事推了,今日樊竹君还来到店里,指不定就是为了与他相会,郎有情妾有意的,若自己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哪还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听到她们在议论自己的婚事,桓慎面色一沉,直勾勾地望着卓琏,突然很好奇她的想法。
借着喝汤的机会,卓琏低下头,只当没注意到青年异常的神情。
桓母明白儿子不乐意听这个,叹了口气后便转移了话题,“琏娘,下午卓玉锦登门,没为难你吧?”
“没有。”
卓玉锦想要火迫法,以此使清风啸的品相趋于完美,但自己跟卓家早就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即使卓家背后站的是樊竹君、是七皇子,她也不会轻易妥协。
☆、第49章
等到天气渐暖时, 德弘帝带着诸位皇子去西山围猎, 桓慎身为三皇子的侍卫,须得一并上路。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卓琏松了口气, 同时也暗暗欣喜不已。近段时间,她当真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来面对桓慎, 现在这人离开京城, 要等到一个月以后才会折返,对她而言, 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桓慎出发的那日,卓琏还呆在酒肆中,带着杨武等人,将蒸好的酸饭投入大瓮内,蒸饭时她加了不少梅花,花苞早在蒸制的过程中就融化在米汤里,使原料带上了一股馥郁诱人的梅香, 等酿出酒来, 品相绝不会差。
齐鹤年再一次来到酒肆送药材,看着双眼明亮的女子,他犹豫了下,终是忍不住道:“若我没猜错的话,琏娘应是卓玉锦的亲姐姐。”
卓琏点了点头,并无任何隐瞒的打算。如今清风啸已经成为陛下钦点的御酒,借着这股东风, 想必要不了多久,卓孝同便会将整个卓家迁到京城,在这种情况下,她扯谎没有丝毫用处,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免得让齐鹤年心生芥蒂。
“卓家出了一种御酒,卓二小姐也成了焉大师的徒弟,喜事连连,还真是风光无限。”齐鹤年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家店分明是饮酒的地方,但茶汤亦是香气扑鼻,令人不由赞叹。
卓琏挑了挑眉,杏眸里透出几分好奇之色。她来到京城虽有一段时日了,但在桓慎的威胁下,鲜少有机会与外界接触,也不知晓此地的酿酒大师究竟有哪些。
“这位焉大师很出名吗?”
听到这话,齐鹤年不由哑然,他原以为像卓氏这等精通酿酒的妇人,肯定会对酿酒大师十分了解,哪曾想居然没听过人家的名号,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怕是会笑掉大牙。
齐鹤年倒没有表现的太过,但他本就情绪内敛,此刻都露出了几分惊愕,卓琏霎时间反应过来,轻声解释道:“往日妾身一直住在汴州,对京城的情形不太了解,还望齐公子解惑。”
“经商虽为贱业,但周人爱饮酒,对手艺出挑的酿酒师傅很是敬重,能酿出清酒的,统称为酿酒师傅,往上则为大师,每一位都有令人惊艳的绝技,酿出的酒水不止醇厚味美,还带着极浓的个人特色,寻常师傅无法模仿,方能得到大师的名号。”
男子声音清亮,语气温和。他见卓琏愣神,笑了笑,才继续道:“齐某曾经饮过店中酒水,清风啸与金波味道虽美,却还达不到酿酒大师的程度,不过你还年轻,要不了多久,定会追赶……”
话没说完,齐鹤年便看到卓琏突然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木架前,踮起脚尖,取下了一只不起眼的瓷瓶,将灿金的酒液倒进杯盏中。
“这是琏娘调配的药酒?”
卓琏但笑不语,屈指叩了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齐公子先尝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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