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摘雕弓
衡南也不躲,一脸嘲笑地低眼看着它,临到跟前,它的动作僵在空中,脑袋咔吧一声无趣地垂下。
“那么多漂亮衣服,你怎么老是穿一个麻袋?”衡南向前一步,俯腰伸臂,作势要抱它,“穿麻袋这么舒服?”
三毛向后一躲,一屁股绊倒在防滑垫上,“哎呀”一声,四处捡拾飞溅的骨头。
*
伊沃剧社解散一年多,很多人联系不上了。
应约来的,只有社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演员。
寒石市数日大雪。他们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笨重的大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戏服和化妆品,靴子都浸湿了。抖了抖伞上厚厚的雪,看见剧场萧索的情况,都是一番唏嘘。
幸运的是,这些社员认得相片里的孟恬。
“这个胖胖的小姑娘是我们老剧迷了,看了两年的剧,每个礼拜都来。”
另一个人说:“这个小姑娘是珊珊的粉丝,有一次在后台,她送给了珊珊一捧这么大的花。”
他比划了一下:“包装得好好的,一枝一枝的都是手叠的那种纸玫瑰,真要叠起来,要费很大工夫的。学生党估计没什么钱,但这心意也是够真诚了。”
“当时我们都特别感动。”
“对,珊珊都哭了,就说合个照吧,小姑娘害羞,一直躲着镜头,送完花就跑了。”
“珊珊出事了,她就没再来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他们还不知道孟恬已经死去的消息。
于珊珊前一年五月自杀身亡,才不到一个月,孟恬也死了。
虽然孟恬从上铺掉下来完全是意外,但盛君殊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点过于巧了。
剧场的舞台灯开着,几个社员七嘴八舌地还原了于珊珊的形象。
在他们眼里,于珊珊个子高挑,偏瘦,外貌算不上特别突出,但被包裹华丽中世纪裙里,很有伊沃尔剧中人病态羸弱的美感,在舞台上抢眼。
至于于珊珊本人,则是一个内敛害羞,说话小声,非常温柔的人。
“大厦外边有个污水管。有一次下大雨,我们撑着伞成排走,边走边聊,有说话声又有雨声,谁都没听见猫叫,只有珊珊突然停下来。原来有只小奶猫在污水管避雨,卡在管道口。”
“她把伞扔在一边,拿两只手把小猫掏出来时,背上都被雨打湿了,我们说送她回家,她笑着说不用了,打起伞就走了。”
“后来又过了一年,我还看见过她买了块小蛋糕,一个人蹲在地上给那只流浪猫过生日,真够有仪式感。”
大家都笑了。
盛君殊问:“你们私下熟悉吗?”
众人摇头:“剧团一开始是小众爱好者聚集地,工资不稳定,很多人都是兼职的,平时很忙。”
“珊珊应该也是兼职。”
“对对,她真的很拼。”女演员说,“她经常凌晨表演完去打工;或者,如果我们晚上有演出,她下了班以后晚饭都不吃,直接坐在后台化妆。”
于珊珊同时兼职好几份工作,衡南想,她一定很拮据。
她经历过那种连轴转的日子,下班回来,恨不得眼睛一闭睡死过去。即使这么疲倦,于珊珊依然坚持完成每一场演出。
她应该是真的很喜欢。
演这个剧是她的精神支柱,或者发泄渠道。
剧团成员说起于珊珊只有夸赞。
但不可能有人没有缺点,如果有,那只能说明这些人跟她不太熟。
比如,后台是演员们聊天的区域,很多女孩都在后台哭过、发过牢骚,在“三次元”遇到了奇葩的老板,被观众讽刺,甚至是失恋,都会有一群同好过来安慰。
牢骚几句,劝说几句,彼此了解就会增加。
但于珊珊永远是温柔安慰别人的那个,她从未成为话题中心,她心里有什么抱怨,也从不在后台说。
也许是因为如此,一个演员说:“珊珊太好了,从不麻烦别人,对别人却有点不懂拒绝。”
既然是个兼职的爱好,肯定有人时间排不过来,会请假,于珊珊就是经常帮人顶班的那个,无论谁来请求她,她都会同意。
男演员说:“有的时候,我都看出来她很勉强了,我就劝她说,没时间就拒绝,谁都有自己安排啊,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没事,都是同好,就帮这一次。但下次她还是会心软答应。”
话题揭开一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忆类似的细节。
“有一次换衣服,我看到她腿上有淤青,一问才知道,他们单位老板让新入职的员工周末去帮忙给公司搬库房,她是文员,小姑娘坐办公室的,怎么让她去搬货呀?我让她做做样子算了,结果她真的老老实实搬到半夜里,还把腿撞青了。伤了腿,她也不卖个惨,就自己忍着。”
她们说那什么老板呀,赶快换个工作。
于珊珊的脸色苍白,像中暑了一样,眼珠灰暗,犹豫,好像浸泡在汗水里。她说好不容易入职了,再做做看。
“但她在舞台上还是很抓眼的。”他们一致说,“她的表现力非常好,爆发力也很强。”
“说不明白,看看就知道。”
演员们给他们放了段以前的演出录像。
盛君殊整整衣领,衡南并肩坐在观众席,三毛坐在旁边晃着腿,灯光暗下,好像看一场电影。
衡南看不懂。
因为对白和歌曲都是英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