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摘雕弓
“您于本月初网贷欠款……”
她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立即按了一下床头的铃。
“怎么坏了?”她将按钮撂在一边的时候,蓦然看见帘子外面,朦朦胧胧一道矮小的影,忙叫道:“……大夫,我好了。”
半晌,那个人影还是一动不动。像是趴在墙上偷窥的壁虎,画在了帘子上似的。
“大夫?”
李梦梦盯着它半晌,额头上蓦然冒了一层细汗:“……谁呀?”
*
“呜呜呜呜……”吊兰精哭着,感觉到身子一轻,有人捏着她的尾巴一提,把她丢进了花盆里。
吊兰生了根,根如饥似渴地往下扎着,藤蔓伸长,绽出了一朵又一朵叶片。
盛君殊指尖微移,拖动录播进度条,迅速向前翻看。
寂静的夜晚,台灯开在最低挡。晕黄的光,在被子上反射出朦胧一层,照亮穿小熊睡衣的女孩脸的轮廓。
吊兰精心理上毕竟是十三四的年纪,无聊得发慌,去揪女孩的头发玩,揪掉了好几根,衡南醒了,张开眼睛看清怎么回事,没吭声,又闭上眼睛睡去。
“啪。”它又揪断了一根。
衡南骤然睁眼,漆黑的眼里浮现出一股捉弄的狠劲儿,掐住它的叶子狠狠一拽,“啪”地拽掉了一片,吊兰精“嗷”地叫了一嗓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衡南停了停,捻了捻它的叶片,又揉了揉它的枝条,像是敷衍地抚慰。闭上眼睛,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盛君殊看着那近乎陌生的笑容,一时怔住。
三个月了,衡南在别墅里住了三个月,什么时候在他面前笑过?
“老板,老板!”张森慌张进来,手机递到他耳边,“小六哥的电话。”
“师兄。”肖子烈微沉的声音传出,“那个叫李梦梦的女孩出事了。”
盛君殊仍坐在沙发上出神,张森怀疑他没听清,准备重复一遍的时候,他已骤然起身,“知道了。”
*
掀起一片一片的塑料帘子,跟肖子烈打了个照面,盛君殊的目光落在少年脚下半踩着的亮红色滑板上:“在医院里,不许滑。”
肖子烈“嗤”了一声,捞起滑板往外面去了。
蒋胜站在一旁看笑话。他觉得这个盛先生对自己师弟的操心,不像是师兄,简直像是父亲。见盛君殊看过来,他咧嘴笑:“放心,我看着呢。”
盛君殊淡淡点了下头,沿着狭窄的楼梯向上走。离长海小区最近的是清河第二医院,二级,规模小,装潢破旧,病人也不多。
“在五楼,503病房。”蒋胜跟在身边,边走边说,“受了点皮外伤,没啥大事儿,病情基本稳定了。”
盛君殊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个身姿窈窕、衣着清凉的影子下楼来,直直挡住他的去路。
抬起头,一对大铜环耳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顶着紫色挑染头发的女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呦,帅哥,是你啊。”
十分钟后。
“我什么都没说,你们拷我干什么呀?”幺鸡两手并着,哗啦哗啦地甩动着挂在走廊阳台栏杆上的银色手铐。
蒋胜指着她的眉心,一脸严肃:“警告你,不许对我们办案人员动手动脚。”
“怎么动手动脚了,不就是摸了一下胸肌么,不给摸早说呀。”幺鸡翻了个白眼,忽然又转向拍着衣服的盛君殊,“你还是办案人员啊,警察,还是律师?开那么好的车,不会贪污受贿了吧。”
盛君殊轻轻拉开被小太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民警蒋胜,站定在幺鸡面前,直截了当:
“陈瑶,清河财经大四年级,之前我们见过面。”他说,“认识李梦梦吗?”
“谁是李梦梦呀?”
盛君殊不拆穿她装傻,面色平和:“你今天下午送来医院,还帮她交了住院费的那个女孩。”
“哦。”幺鸡点了一下头,“警察同志,我们俩素不相识,她排在我前面,我看她昏倒了,做好人把她送到医院,没想到医药费就要四百块。我身上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等她醒了,你们一定要帮我要回来。不然……你请我吃顿饭也成?”
盛君殊手指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录音设备,接着问:“你在长海小区的诊所,看什么病?”
幺鸡梗了一下:“……感冒。”
盛君殊微微一勾嘴角:“李梦梦单子上写的是妇科,怎么,感冒和妇科在一间屋子里排队?”
幺鸡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不过马上又镇定下来,无知无畏地看过来。
盛君殊也看着她的眼睛,眼瞳里一丝笑意也没有,赫然显出了平常人没有的威慑:“你们去长海小区的诊所,干什么?”
“……”幺鸡顿了顿,昂起头来,“卖卵啊。”
几个人皱了眉头,惊异的目光都瞥过来。
“别这么看着我。”她环视一圈,吊儿郎当地笑道,“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卖-淫,哪点碍着你们人民警察了?我用我自己身体的废料,帮助别人,还躺着挣钱,违反国家哪条法律了?”
盛君殊刷刷地记录完毕,笔帽一扣,转身便走,蒋胜赶忙跟上去,他却骤然回过头,目光扫过幺鸡的脸:
“陈小姐。女性一生一共要排出500颗左右卵子,排完了,人就要绝经,就会衰老。值不值,自己掂量。”
从天台下了病房,蒋胜还一路摇着头:“跟她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那种货色,已经废了……”
盛君殊冷淡地一笑,并不认同:“她还小。”
才二十岁。比起千年起起落落的岁月,比起朝代更迭、人间悲欢离合如水流过,二十岁,确实还很小,还不知事,只看着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