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心则乱
大约辰时初刻,便有太监宫卫打伞鸣锣前来宣旨,顾廷烨不慌不忙的携明兰出去,大开朝晖堂,设香案下跪接旨,那宣旨太监姓夏,约二十来岁模样,面方眉直,笑容和善,似与顾廷烨认识,也没怎么啰嗦,直接开始宣旨。
圣旨和新闻联播差不多,格式经久不变,先是表达皇帝的恩典,再是表扬明兰‘静容婉柔,淑慎维则,秉顺恪恭’,最后是宣布敕封为二品夫人,over。
明兰双手接过锦鸾狮子纹面犀牛角卷轴的诰命敕封文书,另一盘珠冠霞帔的托盘,恭敬的磕头叩谢天恩,起身后,顾廷烨叫明兰赶紧去换装,他自己请夏太监进堂用茶,那太监谦和的推辞两下便进了屋,
“原来是你。”一进了屋,顾廷烨便换下肃穆表情,携着夏太监坐下,笑道:“年前听说你要去尚膳监采办萝卜白菜,怎么这会儿跑起腿来了?”
夏太监居然也眉开眼笑,叹道:“哎呀……那肥差哪轮得到咱呀,还是先跑跑腿罢;倒是二爷这些日子过的红火呀。”
顾廷烨瞪了他一眼,谑笑道:“外臣不好与内宦结交,我就不留你了,如今宫里戒备严,你自己要多当心。”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什么物事塞到夏太监手里,“知道你好这一口,早给你预备下了,本想今日进宫时给你的。”
夏太监褪下了嬉皮笑脸,正色道:“二爷是个实在人,小的心里有数。”
两人说过几句后,顾廷烨亲自送人出门,转头回屋时,却见明兰已穿戴好了。正装外裳上披着深青织金云霞凤文霞帔,下端垂着的凤纹金坠子,腰上围好玉革带,头上绾一个结实牢靠的圆髻,戴上珠翠花鬓双凤衔珠鸾凤冠,一时满头琳琅晃动。
这日顾廷烨没有骑马,和明兰一道坐进三驾马的宽敞车轿中,里头设有一躺铺,上设一小茶几,夫妻二人隔着茶几端正而坐——为了不弄乱仪容。
顾廷烨稳稳的从头上把乌绫纱展角幞头:“进宫后要先去慈宁宫叩见太后。”。
“……拜见哪一位?”明兰扶着脑袋上沉重的珠冠,眼神调皮的闪烁着。
顾廷烨嘴角露出微不可查的弯曲:“两位一起拜见。”
明兰捧着珠冠,仰着脑袋望着马车顶发呆,马车壁外传来市井阵阵的喧嚣声,好些店铺似乎吆喝着开张了,“……为什么要立两位皇太后呢?”她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我还当你不会问呢?”顾廷烨伸长胳膊把明兰的脑袋给扳回来,帮她扶正珠冠,只见她薄施脂粉,妆容端庄文雅,掩去了她一半的清艳容色,虽依旧美貌,却显得十分温敦谦恭,这是他第二次瞧她涂脂抹粉,头一次是揭喜帕时——他明白明兰的意思。
明兰看他瞧着自己发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倒是说呀。”
顾廷烨笑了笑:“说起来圣德太后也是运气不好,据说当年在四王爷谋逆前一夜,先帝已拟旨立三王爷为储君,德妃娘娘为皇后,仅一日之隔,一切尽皆泡汤。先帝觉着对不住她,便册立她为皇贵妃,并于病榻之前叮嘱皇上多加照看德妃一族,先帝驾崩后,朝中有人上奏折提请也立德妃为太后,两宫并立,皇上便准了。”
明兰木木的呆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皇上真是孝顺哦。”
顾廷烨盯着明兰,似笑非笑:“你面上的神色可不是这样说的。”
明兰眯着眼睛,摆足了高深的架势,缓缓摇头道:“帽子和脑袋还是匹配些的好。”
顾廷烨拧了一把明兰的小手,目光陡然发亮,嘴角含笑——自古以来,所谓太后,要么是皇帝的嫡母,要么是生母,这位德妃娘娘可是两边都不靠的。
“不过,”顾廷烨又道,“圣德太后到底代掌凤印多年,其根基之深厚非旁人可比。”
明兰听的一阵紧张,顾廷烨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急,敕封诰命不止你一个,今日来谢恩应当还有威北侯夫人和御林军左副统领郑骁的妻子。”
明兰捧着脸蛋,惊喜道:“莫非皇上是为了等你才到现在敕封诰命的?”——二叔在皇帝面前这么有面子?!
顾廷烨把她的胖爪子轻拍了一把,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她们一个是国舅夫人,一个是皇后的亲妹子,原就要封的,不过添上一个多余的你!”
明兰小受打击,揉着自己的爪子,嘟囔道:“不是说妻以夫贵母以子贵的吗?那,那皇后的妹子……”御林军副统领可不够等级呀。
顾廷烨笑着扯过她的小手揉着:“皇上是有为之君,自有分寸,只封沈氏为三品淑人。”
明兰连声赞皇帝英明,突发奇想:“你为何不娶了那沈皇后的妹子?那岂不是都成一家人了么?”话一说完,明兰就好似小兔子般赶紧躲开。
顾廷烨没怎么生气,反倒暗暗好笑:“皇上两年前才回京,于京中根基不深,郑骏执掌禁军多年不说,于三大营也多有关系,英国公更是国之重辅,这两家素来不掺和储位之争,自是要笼络的。”
明兰点点头,她完全明白了。
圣安太后只有一子,且母子俩冷落门庭多年,除了妻族,皇帝身边并无很多可信之人,而顾廷烨原本就算自己人,若顾沈联姻,不但是资源浪费,从长远来看,对皇帝也不是好事。更深入些来说,顾廷烨娶个普通文官的女儿,究其根本而言,也许更符合皇帝的利益。
车辘滚滚,明兰听见外头声响,知道是进了外皇城,再驶了一会儿,到了内城大门口,夫妻俩下了马车,换上早等候在那里的青幔小轿和马匹,夫妻各自上马上轿,又走了一会儿,一到东华门便都得步行,由一行内侍引路前行。
一路上,明兰不敢抬头乱看,只跟着顾廷烨低头缓行,隐约觉着宫廷内部的布局广阔壮丽,汉白玉石为阶,描金绘彩为廊柱,处处高大宽阔,气势宏大。
进了一处侧殿,一位身着石青色锦缎绘暗纹的中年女官出来含笑禀道:“顾大人和顾夫人快请进来,太后正等着呢。”
顾廷烨侧眼看了看明兰,只见她此刻反倒异常镇定,未有丝毫紧张慌乱之色,他心中略定,两人随着那女官缓步走去,绕过两处宫廊,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正殿。
紫铜熏炉里燃着珍贵的龙涎香,如袅袅青烟般细细散开,弥着屋内异香扑鼻,光洁的大理石铺地直欲照出人影来,上首端坐着两位太后,左侧边上坐着一位明黄服色的宫装贵妇,大约二十七八岁,想是皇后,两边设着屏风,后头隐约脂粉漫香,珠钗响动,下头还能看见锦绣裙裾,大约是一众女眷或宫妃。
顾廷烨和明兰先跪下叩首,口称喏声谢恩,听上面一个柔和的声音:“起来吧,你们可来晚了,皇后的嫂子和妹子都早到了。”
皇后转首轻笑:“母后莫怪他们了,谁叫他家住的远呢,一道发的旨意,必有早晚。”
明兰起身,飞快的抬头一打量,只见适才的声音来自右边,这位太后容貌秀丽白皙,举止华贵,笑容温柔可亲,而左边那位太后虽保养的也不错,却略显老态,举动间微见局促。
当下,明兰基本明白她们哪个是哪个了。
圣德太后打量了顾廷烨两遍,笑道:“成了亲的到底不一样,瞧着可和气多了。”
皇后容色并不十分美艳,只眉目间一股开朗明丽之意,一边的脸颊上还有个深深酒窝,她未语先笑:“母后好眼力,我也觉着二郎和气多了,当年皇上在蜀边时,二郎一年到头都蓄着把大胡子,远远一瞧真是凶煞极了,每回他一来,慧儿都吓的不敢出来,偏载福和载顺都喜欢他。这下有媳妇了,以后可要好好过日子,母亲,您说是吧。”
一旁的圣安太后只笑着支吾了两声,并不怎么说话,圣德太后没怎么理睬明兰,只对着顾廷烨长篇大论的说起‘齐家治国,忠君爱国’的教训来,一会儿孔子,一会儿孟子,一会儿还扯上了荀子;明兰侧眼看去,只见顾廷烨十分配合,没流露半分不耐,还十分感念皇上新赐的七万两银子和七顷田地,外加锦帛无数。
圣德太后很健谈,皇后偶尔帮句腔,圣安太后和明兰处于听众位置;说着说着,就说到边贸问题,圣德太后提起她父兄富宁侯家在边关的守备职务:“当初羯奴来来犯,皇上事急从权,便叫我父亲兄弟从边关上退下来,如今边关太平了,不知边贸可复否?”
顾廷烨道:“羯奴虽已打退,然边军损失颇重,若边贸无军力想护,恐难行之得利……”
这时外头来了个内侍,传道:“皇上在御书房与众位大人奏对,问顾大人来了没有?皇上有事召见,请顾大人谢恩后即刻过去。”
圣德太后似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道:“既皇上有正事,你就先去吧;留你媳妇在我这儿说说话。”
顾廷烨躬身应声,里去前侧头看了眼明兰,目光中似有担忧,明兰微微颔首,示意放心,他才随着那内侍离开慈宁宫。
顾廷烨一走,皇后立刻叫撤去两旁的屏风,只见左边走出三个少年贵妇,右边走出四个宫装美人,她们笑意盈盈的走过来,慢慢簇拥在上首座位旁,朝下打量明兰;明兰心里哀叫,得!目标转移了。
“来,过来些,叫哀家瞧瞧。”圣德太后微笑着朝明兰招手。
明兰闻言,缓缓挪步过去,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走的这么认真,照着孔嬷嬷的教导,走动间裙角不动,不能显得刻板做作,却要把满心的恭敬和亲近都化作动作和表情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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