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心则乱
“所以抄起家来,也加倍收获丰厚呀!”明兰赶紧补充,“一捞就是一大票呀!一个安徽巡抚的家财,能抵半年的盐税,从逆的两位伯爵和一位侯爵抄了家,便是大半年的国库盈余!”
公孙先生忍俊不禁,笑的胡须飞起几条:“这倒是!连打了两场杖,也不见国库虚空。”
明兰笑着调侃:“盛世之下,总有些小毛病嘛;先帝政纲以仁厚为主,当今皇上却是刚毅果敢,一张一弛,正是我朝兴盛之气象。‘荆谭之乱’祸及三省四地,可皇上一口气把几位藩王和从逆的田地都分了给百姓,如今不也渐渐恢复起来了。”搞政治的人,总爱一脸忧国忧民,她又道:“更何况,都督若不跟着皇上干,还能如何?”
公孙先生想了想,只能苦笑着点头——没有八王爷,顾廷烨还是个江湖豪客罢了。
“只消行事谨慎,别太奋勇直前,得罪人太多总是不好的。”明兰低声道,ChairmanMao说的好,战略上要轻视对方,战术上要重视。
公孙先生轻松笑道:“这倒无妨,都督此人粗中有细,况他也结交过三教九流,不是那般没城府的毛头小子。”
连下三盘,明兰和公孙一胜一负一平,双方都很不满意,他们原都以为自己是棋林高手来着,忿忿不平之余,两人约定来日再决胜负!公孙老头自恃记性了得,嘴里念念有词,空手负背而去,明兰就谦虚多了,叫小桃捧着棋盘回屋,打算研究这番残局。
这时,外头有人来禀报:翠微带着夫婿孩子来了。
几年未见,翠微生了个女儿,足足胖了两圈,圆润红朗的面孔瞧着气色不错,她一见明兰就哭,还拉着小桃绿枝几个一道哭,一会儿说一会儿笑的,直说想大家想的不行,女孩们俱是一阵欢喜,七嘴八舌的问着近况。
“我还当老太太要把姑娘多留一阵子才嫁呢?怎么算着也该是明年,谁知道姑娘嫁的这么早,倒叫我赶不及回京了!”翠微抹着眼泪,微笑着。
“谁叫咱们夫人招人喜欢呢!老爷一早就上门提亲,紧赶着要成婚呢!”绿枝笑嘻嘻的。
翠微笑着瞪眼:“嘴皮子还这么利落,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绿枝一阵脸红,大怒着去捶人,丹橘一脸实诚,立刻表示安慰:“绿枝妹妹你别急,夫人定会给你寻个好女婿的!”绿枝更加窘迫,直撵着她们满地追打。
一阵笑闹后众丫头退下,明兰单独叫了翠微夫妇俩来说话。翠微的夫婿名叫何有昌,原是在金陵看老宅的老何管家的儿子,一张圆圆的面孔,干净利落,忠厚周到的样子;夫妻俩站在一块儿,倒颇有几分神似。
“你爹是老太太的人,我素来是信得过的,你到底年纪轻,先从门房做起,以后再学学管事,瞧着怎样眉眼高低,言语体面,好歹先把外院的事体摸清楚了再说。”寒暄之后,明兰端着一碗茶,缓缓微笑道,“你们的孩子还小,翠微不好整日整夜离开,便先在廖勇媳妇身边帮忙,帮我看着些,她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做的。”
翠微和何有昌都是聪明人,对顾府情状多有知道,如今明兰在内院外院都并无可信之人,他们便要做她的耳朵眼睛,替她摸清楚各个管事的底细性子,内外事件之间的相互牵连,将来自会有提拔赏赐。
夫妻俩出来后,一路笑盈盈的看着顾府景致,一边低声说话。
“夫人倒是个念旧的人,我听说原本太太要送另一房人给夫人陪嫁的,夫人央了老夫人,硬把咱们从金陵要过来。”何有昌叹道,他正值青壮,自然知道在金陵看老宅和来京城权贵之家当差,差别何其之大,“也是托了你的福。”
“……咱们可得好好当差,替夫人分忧。”翠微温柔的看着丈夫,抬头又道,“那年我去她院里时,她曾对着我和丹橘她们几个道‘予你们权值管治这群小丫头,既是约束她们,也是考验你们’。如今看来,她怕是一早就瞧出燕草不妥了;咱们办事可要秉着公心,办错了办砸了都好说,倘若存了歪心叫夫人知道……夫人眼睛亮着呢,她眼里可不揉沙子!”
何有昌颇敬重妻子,笑道:“这是自然!咱们出门前,爹训了我足足两夜呢;他说,能遇上个明白的好主子最好,但凡存了一颗忠心,便不会吃亏的。”
其实,明兰希望翠微不要太忙,女儿年幼要照料不说,最好趁年轻多生几个儿子,将来也有指望;没办法,古代嘛。比如说海氏和华兰,如果只有一个男孩让明兰选择,她会选让华兰生儿子,海氏生女儿,无它,华兰处境更糟糕,海氏过的算是舒坦了。
没过几日,有人来报,华兰真生了个儿子。
为了不迟到,洗三那日明兰一早就起身装扮,简单穿一件素净的月白刻丝暗纹宝妆花长袄,外罩外罩着绯紫色弹花暗纹比甲,头上绾一个斜堕马髻,后髻底部若隐若现三四颗拇指大的滚圆明净的大珍珠,再压上一只十分精巧的大赤金五彩嵌紫宝蝴蝶簪,那蝴蝶的点翠触须不住颤动。小桃捧来刚剪下的新鲜花蕾,微颤颤的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明兰挑了一朵杯口大小的玉兰花,侧插在鬓边;揽镜而照,暗香萦然,鲜润清媚,更增丽色三分。
明兰第N次的深深感叹,顺带胡思乱想:这幅皮相真是八错!这要是穿去乱世,大约当个妖妃问题不大,只是不知道会跟昏君一起完蛋呢,还是继续为新君服务。
忠勤伯府位于三环地段,明兰大约在马车里颠了快两个时辰才到,小桃爬进车子替明兰整理好妆容,主仆俩才下车;王氏见明兰来的颇早,面上微露笑意,康姨妈依旧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如兰一见明兰,就扯着她的袖子,凑到她耳边笑道:“今日相公会来接我!”说完,便斜眼瞄着明兰,笑意盈盈,一副炫耀的好不得意。
明兰几乎仰天无语,一咬牙,也凑到她耳边:“也不枉你半夜跑出去会他。”
如兰顿时满脸通红,恨恨的瞪着明兰,偏嘴角又掩饰不住想笑的意思,只好在明兰胳膊上用力拧了两把,明兰忍不住轻声哎哟,昨儿个那头狼掐出来的还没好呢。
墨兰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待见了华兰,明兰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华兰斜躺在床榻上,头上裹着一条春暖花开的织锦帕子,虽是着意整理过的,衣裳干净整洁,却依旧掩饰不住面色蜡黄,憔悴病瘦;对比海氏的白胖圆润,华兰简直不像是生了孩子,倒像是生了场大病。
王氏当时就急忙扑了上去,一口一个‘儿啊’叫起来,华兰只笑笑:“……这次怀相不大好,慢慢养着便好了。”说话有气无力,还不住喘气。
再看那小婴儿,也是病恹恹的,形容瘦弱,连哭声都不大闻得,给他脱换衣裳洗三时,只小病猫般的呜咽了几声,就不大动弹了;明兰记得海氏的女儿洗三时,那胖胖的小手小脚挣扎起来,甩的满地水花,叫一个起劲!
在座众人俱是一脸怀疑,转头去看袁夫人和袁大奶奶婆媳俩,只见袁大奶奶似有些局促,低头与一旁的亲娘章姨妈说话,袁夫人却神色自若,见别人目露疑惑,居然还轻描淡写道:“我早和二儿媳妇说了,这胎怀相不好,得多当心着些,她偏偏……”
说着说着,竟数落起华兰自己不当来,众女眷们也不好搭话,只笑笑听着。王氏暗恨,偏碍着在座人多,她不好当场质问,只能咬牙忍着;墨兰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颇觉痛快。
明兰微转视线去看华兰,却见她低着头,目光中隐隐愤恨,明兰心中难过,坐到华兰床头,轻轻抚着她干瘦的手背,忽然滚烫一下,只见手背上湿润一滴。
明兰一阵酸楚苦涩,紧紧握住她的手。
如兰神经大条,比旁人反应慢一拍,好容易才看出华兰身上不妥,一经发现,她就立刻发作,一下站起来,对着袁夫人大声道:“我姐姐怎么这般瘦,是不是生病了?”
此言一出,屋子立刻一片安静,有时候蛮的就是怕横的;如兰瞪着眼睛,直直的看着袁氏婆媳,袁夫人立刻脸色一沉:“亲家姑奶奶怎么说话呢?妇人家怀孩子,自有个好歹的!等你自己生了孩子就知道了!”
这话用来堵一般年轻媳妇是管用的,可惜如兰不是,她可是半夜爬山石去幽会的当代崔莺莺,果然,她上前几步,愈加大声道:“不用等了,我来问你好了!你是不是又往我姐姐房里塞一大堆妾室通房了?”——这是华兰头次流产时袁夫人的杰作。
“你胡扯什么?!”袁夫人面色涨红,手上的茶碗不住叮咚,周围已是嗤笑四起了。
“那就是你又逼着我姐姐挺着大肚子给你站规矩!”如兰的手指几乎指到袁夫人鼻尖—这是华兰怀庄姐儿时袁夫人的创意。
“放肆!你也太欺人了!”袁夫人浑身颤抖,女眷们嘲讽的目光愈加露骨。
“不然就是你硬叫我姐姐怀着身子替你管家?”袁夫人又不是盛紘,如兰丝毫不惧——这招是华兰怀实哥儿时才出的新招。
“你你你……”袁夫人头一次遇上这么个心直口快的泼辣女子,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明兰心里暗叫痛快。
在座的夫人太太中,除了回老家办事而没法来的寿山伯夫人和出嫁的袁文缨,不少都是常与忠勤伯府来往的女眷,知道袁家底细的着实不少,大多暗笑着看白戏,只有几个轻轻皱起眉头。
袁大奶奶赶紧扶住婆婆,尖声道:“亲家姑奶奶,你也积些口德吧,难不成弟妹有个好歹,便都是我们的过错?!”
谁知如兰一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反正我姐姐若有个不好,定然是你们婆媳欺负她!你看看你们两个,吃的这么白胖,下巴都两层了,若你真待我姐姐好,应当是照看她照看的也消瘦了才对!”
明兰几乎喷笑,遇见这么不讲理的人,王氏又不加制止,袁大奶奶也只好哑然,暗摸下自己的双下巴,羞愤难言的转身低头坐下;华兰虚弱无力道:“如儿,别说了……”
袁夫人缓过气来,厉声道:“你们盛家姑娘金贵,咱们袁家伺候不起,不过赶紧接回去罢!”
众人见事至此,知道不好,纷纷劝了起来,叫袁夫人消消气,袁夫人却冷着一张脸拿乔,华兰又气又急;明兰唬的站了起来,冰冷的瞪着袁夫人:“亲家夫人可把说明白了!什么叫‘接回去’?亲家夫人可是要出具休书!”语气冷硬。
袁夫人做梦也料不到盛家人居然敢直接质问回来,还当盛家会说几句好话,然后下了台阶了事,她一时噎住了,说是也好,说不是又下不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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