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心则乱
明兰微微失望,叹道:“昌哥儿……唉,罢了,他是你生的,还是依侯爷的意思罢。”
她缓缓站起,扶着小桃离去,再也不愿看这自私凉薄的女人一眼。
回到房里,只见团哥儿盘着肉肉的小胖腿,苦苦扯着一副锃亮黄铜打的九连环,见母亲回来,立刻丢下九连环,摇晃着从炕上站起来,奶声奶气的张开手臂——“…娘…”
这次没喊错,明兰满心柔软温暖,揽着儿子抱了好一会儿,眼看小胖子有攀着母亲往上爬的迹象,崔妈妈赶紧过去抱开他。
明兰躺坐在炕上,含笑看着小胖子在柔软的垫子上翻来滚去,疯顽得累了,便四肢一摊,挺着小肚皮呼呼睡去。
明兰望着儿子甜甜的睡颜,莫名伤感——其实,将昌哥儿送去那无人知晓的地方,由可靠人家抚养,也许更保险些;再说了,抚养孩童何等耗费心力,真叫常嬷嬷替顾家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她也于心不忍。唉,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呢。
只是……这世上,并非所有女子都有资格为人母的。
稍事歇息,绿枝匆匆进来,低声报道:“夫人,已将昌哥儿…和他娘,都交予刘大人了。”崔妈妈在旁听了,叹道:“刘大人可真费心了,只……却是家丑外扬了。”
明兰忍不住噗嗤,暗想干刘正杰那行的,文武百官谁家的私事他不知道呀。
“蓉姐儿呢?”
绿枝难掩兴奋,因怕明兰说她,只好努力做出稳重样来:“昌哥儿早认不出蓉姑娘了,咱们大姑娘哄了半天也不成。姐弟俩一声不响坐着,后来…那女人来了…母女俩关上门说话,谁知后来吵了起来,蓉姑娘哭着奔回屋子的,听说,这会儿还在哭呢。”
明兰默然。
绿枝只好继续自说自话,“照侯爷的吩咐,昌哥儿一路送走,那女人另一路,赶出京城。刘大人差来的那亲兵跟郝管事吃酒时,稍稍透了几句,说若再见那女人,立刻发去漠边为役。”
明兰继续沉默。顾廷烨曾说,昔日几个知情的兄弟多为大度,只刘正杰常奚落他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将来烦扰不尽。旁人兴许还会对曼娘手下留情,可刘正杰却断然不会客气——他偏偏托付了他。
正怏怏不快,外头忽有人报屠龙求见,明兰微微一愣,忙道:“请到外间说话。”只听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屠龙站在外间,低声道:“打搅夫人歇息了,小的有件事要禀。”
明兰轻轻挥手,崔妈妈小心抱起小胖子进里屋,绿枝站到门旁,隔着帘子脆声道:“屠爷请说,夫人听着呢。”
屠龙道:“这阵子在市井间查探,俺觉着有些不妥。前方军国大事,亦无明文邸报,怎么就传开了?往绵州报信的那厮,也不见得如何消息灵通,怎么…这么快…?”
他说的很婉转,但明兰立刻明白了,一转念间,心头大震,哎呀一声,失声道:“屠爷说的有理!我这是身在此山中了,竟不曾想到这处!”
她也曾疑惑过兵败消息的来源,却不曾反向思索过。
要知古代社会消息闭塞,尤其怕以讹传讹,激起人心不稳;像这回用兵,哪怕前方真吃了大败仗,也要粉饰一二;可这次,怎么才丁点传闻就传的沸沸扬扬?!
“屠爷的意思是……?”明兰迟疑道。
屠龙道:“俺也瞧不出来。不过,近来京中似有不稳,今早刘大人也说来了好些逃荒的,大多身份不明;俺想着,总是夫人安危要紧,不如从庄上调些会功夫的壮丁来看家护院……”
明兰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抽搐的十分**,貌似我的网络也有问题,别人试三四遍就行了,我得试十几遍本文转……
216
刘正杰本是刑名出身的一把好手,眼见近日京城里头三教九流各色人物聚集日多,愈发不但耽搁,前脚领走了曼娘母子,后脚就使人分两路遣送出京。谁知第二日入夜,刘夫人忽乘一顶小轿匆匆而来,见面便道罪,说昌哥儿叫人劫走了。
明兰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的?”
“他爹也没想着,直说这回是打雁的叫雁啄了眼睛!”刘夫人面带惭色,话中带有浓重的蜀边乡音,身上一件赭红色掐暗银丝宝葫芦的褙子叫她扯着衣角不住揉搓。
“昨日他爹撵走那妇人,送至城门外时还使人狠狠吓唬,说再有见她来纠缠的,定然发往边地为苦役!那妇人连声应了,说是再也不敢,扭身就跑了。”刘夫人压低声音,微微前倾身子,“其实照我当家的意思,这回就该发作了这妇人,一了百了,不过……”
“不妨事的。”明兰摆手,露水夫妻做到曼娘这份上也算是到头了,再作死作活不过是平白惹笑话,于顾廷烨和侯府,如今更牵挂的反是那小小孩童;说句不好听的,若有不怀好意之人将昌哥儿卖入那腌臜地界,或引昌哥儿入歧途为匪为盗,才是天大的隐患。
她急道,“昌哥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夫人拿帕子摁了摁额头上的细汗,“因要找个奶妈子一路照料,是以昌哥儿那路晚了半日出城,谁知路经京郊十八里铺边上的凤云山脚下时,忽冲出一伙蒙面劫匪,不由分说便上来挥家伙。双方缠斗时,一直躲在后头的女贼忽驱马至车边,一棍撂倒那婆子,然后拎孩子上马跑了。众位护送的兄弟们急了,赶紧将多数劫匪毙命,拷问两个活口,才知他们是什么山魈帮的,受人家银钱来劫人,偏几位兄弟都没穿差服,贼人们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家丁,才会这般胆大包天。”
明兰一阵发愣,那女贼是谁,她心里隐约有数。
说实话,自余府初次碰面起,她从不曾小看过这看似不起眼的女子,没想晓是如此,却还是低估了她。这位奇女子不但能唱会演,居然还是个练家子;想这回见面,亏崔妈妈小心,定要搜身捆绑,否则若曼娘忽然暴起,变生肘腋,自己岂非遭殃。
她咬了咬唇,还是问道:“刘大人可打听出来是何人指使么?”
刘夫人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紧皱起,更显相貌老态粗糙,“问了,那几个活口当即指了,死在地上的尸首中,便有那托事妇人的哥哥!”
明兰轻轻啊了一声,“是曼娘的哥哥?”
刘夫人拍腿道:“可不是?听说她兄长这几年混迹直隶一带,结识不少偷鸡摸狗的市井闲汉。几个活口说他们也是受了诓骗,她兄长说自己妹子是某大户的外室,谁知那家大妇歹毒,容不下她们母子,要发落那孩子……唉,若知对方是官差,哪个敢胆边生毛的!”
明兰讥诮的翘起唇角:“这个说法倒也不算错。”
刘夫人讪笑几声,解释道,“那个躲在后头的蒙面女贼便是曼娘了,本来兄弟们想射箭阻止,可昌哥儿也在马上,因怕伤了孩子,只好眼睁睁的瞧着那母子俩跑脱了。”
明兰默了片刻,才道:“这怪不得几位护送的兄弟,他们哪知一个小小妇人竟会这般无法无天。不知兄弟们可有损伤,若有个好歹,可叫我们怎么过意的去。”人家本来只受命快递,结果还得兼职保全,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刘夫人连忙摆手摇头:“没有性命干系,都是些皮肉伤,那些蟊贼也不见得如何能耐,只是人数多,一拥而上时被缠住了,才叫劫走昌哥儿的。”
明兰心头微松,又说要给那些护卫银钱伤药略表心意,刘夫人先头还不肯,经不住明兰口舌伶俐的劝说,才应了将东西捎带过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经过细节处,刘夫人忍不住叹道:“不是我替我当家的辩解,实是恁谁也想不到呀。那女人瞧上去多枯瘦可怜,六神无主,被差役们一下滑,怕的连话都不敢说,人家说话声稍大些,她就哭的快断了气,身子抖的跟筛糠般。谁知一转头就去寻了兄长,又是着人跟踪,又是买人劫道,啧啧,真真好厉害!”
她年长夫婿多岁,于刘正杰手下的亲信弟兄几是半嫂半母,询问起来格外细致。当初乍闻曼娘之事,她还暗怪过明兰连个孩子也容不下,哪个达官贵人不三妻四妾,庶子庶女一大堆的,现下看来,那对母子委实留不得。
明兰歪了歪嘴角:“他们兄妹都是梨园出身的能耐人,文武全才,不怪刘大人和众位兄弟,没亲眼见识过的,如何能想得到这事,再说了,受这妇人骗的可不止一个两个。”头一个特号冤大头就是她亲爱的夫君大人。
刘夫人咋舌道:“要说那妇人真是狠心,她哥哥被一刀砍翻时,曾大声呼叫‘妹子’,她连头都没回,自管自的飞奔走了。照我当家的说,她是有意拿那些贼人做了肉盾死鬼,为怕事有不全不密,怕是连自己兄长也瞒了些话。”说着连连摇头,连自己嫡亲哥哥的命都能利用,已非心狠手辣四字可形容了。
明兰默了半响,才道:“她们母子去了何处,刘大人可有眉目?”
刘夫人尴尬的笑了笑:“一旦出了凤云山口,便是东西南北四通八达,哪路都去得,实是摸不准那母子的去向,再说,呃,如今京城…实挪不开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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