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心则乱
到了去年,皇帝自觉具备了压倒性的优势,开始耐不住了。
于是,他布了个一箭N雕的局。
犹记得数年前,羯奴趁新帝继位之际,大肆南下劫掠,最后虽被打退,但仍旧占去数座西北边镇。皇帝厉兵秣马数年,终于齐整大军讨伐,找回这口气——这是第一只鸟。
大军西进,京城空虚,绝妙的谋反‘好机会’,不轨之徒蠢蠢欲动,恰能引蛇出洞——这是第二只鸟。
圣德太后出身西北望族,数十年来其家族在地方盘根错节,姻亲遍地,动辄把持西北军政(积极传递张顾大军兵败消息的,就是这帮人)。皇帝暗中吩咐薄老将军,征敌次之,主为剿平地方;倘若圣德太后按捺不住了最好,倘若对方忍了下来,那就趁机一举去了这个西北大患——这是第三只鸟。
据说,还有几只别的小鸟,但刘夫人说不清,明兰自也猜不到。
“皇上也忒险了,大军尽出,倘有个万一…这,这可怎么好…?”押得大,固然赢得多,可若赌神菩萨不保佑,却也容易连底裤都lose掉。
“咱们皇上是什么人?那是真龙天子下凡……”刘夫人再度热情讴歌了一遍皇帝的英明神武,才道出真相——皇帝早密旨郑大将军为间,与刘正杰里外呼应,可定大局。
京城的兵权分三,一为刘正杰的禁军,二为郑大将军与另一武将共执的诏卫,三为五城兵马司。要造反,至少得策反三中其一。
三路人马中,除了郑大将军外,其余几个指挥使俱是皇帝亲自拔擢的寒门武将,当同为世家子弟的睿王亲信去游说时,郑大将军假作答允,预备待事发后一举成擒,好人赃并获。
应该说,郑大将军的任务完成得很好——通常老成持重的人装起相来,更有说服力,事情进行到这里,还是十分顺利。
不过没曾料到,不光皇帝知道安插细作进敌营,对方也知道,还一下安了俩。
变乱那日上午,皇帝照常下朝后,忽得一个倒栽葱,就此晕迷不醒,圣安太后和皇后六神无主,只知啼哭;宫中乱作一团,圣德太后趁机发难。
“是容妃下的手?!”明兰听得眼如铜铃,“皇上多宠爱她呀!”帝后的夫妻情分本来还不错,为了她,皇后不知闹过几次别扭了。
刘夫人恨恨道:“就是这狐媚子!”天底下的小老婆都不是好人。;
“他爹说,是圣德太后诓容妃,说除大皇子和二皇子,容妃之子最年长;等皇帝驾崩后——呸呸,可不是我说皇帝驾崩的,是他爹说的,咳咳咳,也不是他爹说的,是圣德太后说的——把谋害皇帝的罪名往皇后母子身上一推,三皇子就能登大宝了!”
“这种鬼话容妃也信?!”明兰觉得匪夷所思,往日进宫觐见,她还觉得容妃智商蛮高的呀,“圣德太后好好的自己有孙子,干嘛要立容妃之子为帝呀!”
刘夫人大声讥讽:“那种以色…以色,呃,伺候男人的狐媚子有什么脑子了,圣德太后连哄带骗,说反正睿王也不是她亲孙子,只逢年过节见个几面,情分薄的很。倒是三皇子时常在她跟前孝敬,很是喜欢…再说了,容妃不是跟皇后不对付么,等大皇子即位,还能有她们母子的好果子吃?”
明兰默然。皇后虽然宽厚,却不是个会做戏扮贤惠的人,容妃生性高傲,出身又高,这些年来圣宠不断,兼之三皇子出息,风头直逼前头两位皇子;后妃之间常是针尖对麦芒,一言不合,有时还要太后去说合。
恐惧和贪念,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诱饵。
“那现下呢?龙体可安康了。”明兰心知皇帝此刻定然无恙,仍抑制不住后怕。
刘夫人双手合十,对着头上连连拜了几下:“哎哟,我的佛祖哦…亏得咱们皇上洪福齐天,因前儿彻夜批折子,那日早上就有些不得劲,素日爱吃的酥茶酪子只用了两口…真是老天有眼了…”
她早暗中把容妃的十八代祖宗连同祖宗的姘头一齐骂了个遍,皇帝若倒下,似顾段之流的武将兴许还有活路,可她男人这般做内卫密探起家的,十有□凶多吉少。
明兰也默默朝虚空拜了几拜——皇帝若有个好歹,顾廷烨就是连羯奴单于的七舅老爷都活捉了,怕也是祸福难料。
不单内宫,圣德太后一系于旁处也下足功夫,竟策反了五城兵马司的副总指挥使腾安国。
明兰眨眨眼,眼前浮现一位年近五十,目光阴仄的汉子,她疑惑道:“我记得这位腾指挥使…不是潜邸出来的人么…”
刘夫人啐了一口,不屑道:“正是这人!说起来,他跟皇上比旁人都早,没什么本事吧,却爱摆老资历。那年圣上三十寿宴,笑称他爹和国舅爷几个为‘五虎’,他居然耍酒疯!进京后,还埋怨圣上不够重用呢!也就是咱们皇上厚道,不然,哪个理他!”
明兰暗叹不语。
沈顾段几个各个青壮,目前还在不断建功立业,腾安国本有怨念,眼看越发没了出头的机会,难免生出‘搏一搏’的念头。
两厢串通后,腾安国藉职权之便,陆续放了许多江湖打扮的反贼人马进城;未几,刘正杰察觉出不对来,前去责问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窦老西。
正当窦老西查出内情之时,却于回家途中受刺身亡。为防刘正杰发觉,逆党不得不立即发作,还一不做二不休的想连刘正杰一道除去。
如此一来,内有容妃,外有腾安国,刚‘叛变’的郑大将军傻眼了。
——亲,说好的里应外合,一网打尽呢。
总算皇帝事先安排周到,加之郑骏机警有谋,行事果敢,于要紧关头反戈一击,将圣德太后与睿王母子先行擒获,再与刘正杰兵合一处,将失了主心骨的逆贼一举击溃。
“天老爷保佑,现下外头总算太平了!他爹今早已解了戒严。”刘夫人不忘替丈夫表表功,又道,“妹子尽管放宽心,他爹说了,昨夜八百里加急送到,英国公那路大军压根没事,还大破敌酋金帐呢!现下正赶着回京平乱。他爹说,这叫什么…什么敌…”
“诱敌。”明兰平静道。不知为何,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刘夫人拍腿笑道:“对!就是诱敌。”
当初为使效果逼真,张顾大军传来冒进惨败的消息时,皇帝明知这是预定的诱敌之计,却只能憋着,板着张锅贴脸,作‘龙颜愠怒’状。
演技不错,满朝文武都被瞒过了;也因如此,圣德太后愈发放心得动作起来。
刘夫人见明兰神色平静,反有些担心;她清楚记得头回见到明兰时,鲜果子似的娇嫩漂亮,孩子般的无忧无虑。可如今呢?眼前的孕妇已是即将临盆,血色不足,身形消瘦,眉头间拧着一抹难言的疲惫。
“妹子,你可别埋怨他大兄弟呀,这事儿,连他爹事先都不知道,可见皇上瞒得多严实了。他爹说,都是西北的那群臭官儿忙着报兵败的信儿,不然,依着往例,隔那么老远,哪那么快传得满城风雨,兴许没等妹子听说假信,大胜的喜报就来了呢。”
明兰在袖中轻轻摊开手掌,掌心湿凉,她坐姿不动,微笑道:“这有甚么好怨的。总不成为着宽婆娘的心,叫男人把军国大事的底细都先交代一番罢……姐姐,你还是与我说说咱侯府那夜遇袭之事罢。”
“哎哟,瞧我这脑子!”刘夫人笑着自拍脑门,然后压低声音,“妹子,你料得不错。那夜来害你们府的,还真是你们家三爷!”
明兰激张瞳孔,随即归于平静,作出忧心的模样:“姐姐这话当真?三爷到底是顾家骨血,光是几个奴才说瞧见,怎好将那么顶帽子扣过去!”
刘夫人心中明白,打包票道:“他爹办事,妹子你放心。前日天没亮,他爹不是遣人赶来了么,那伙贼人叫追上后,叮了桄榔一通乱打,有些逃出城去,有些被捉住……”
“老三叫当场捉住了?!”明兰捂胸口惊呼。
刘夫人尴尬:“那倒没有。”
明兰微微失望,却还安慰道:“那刘大人定有旁的斩获了。”
刘夫人松口气,赶紧道:“他爹审了几堂,就都招了。贼人说,他们原是城外的山贼,俩月前受了这笔买卖。去接头的是个老头,而那夜领他们来这儿却个年轻人,听他们老大叫什么‘三爷’的。有细细说了形貌,那年轻的可不是你家老三么?他爹立马领人把你家太夫人的宅子给围了,你家老三果然不在家,倒从地窖里捉出个姓鲁的管事,拉出来一认,哈,正是那接头的老头!”
明兰沉吟片刻,道:“那我们三爷只是打家劫舍,不是谋反从逆咯?”
“那可不见得。”刘夫人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他爹说了,寻常打家劫舍,怎么就时辰算得这么准了,恰好皇宫那头出了事,这头你们老三就来逼杀嫂嫂侄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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