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流书呆
“贵州那么大,又是苗人聚居之地,极为排外,哪能这么快得到消息。”镇西侯无奈摆手。
“那就赶紧去查,不查到线索这辈子便不要回来。你嫂子那里朕会派人照顾,你无需挂心。”见夫人被赵陆离抱上马车,他本就阴沉的脸庞更添几丝杀气,手掌按压在剑柄上,竟有些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按捺下来,马车已经驶远,他施展轻功跟过去,途中恰好碰见叶府女眷被镣铐绑在一起,拉出城门。
“吁……”车夫慢慢松开缰绳,令马车减缓速度,小声道,“夫人,前面是叶家犯妇,咱们是避一避还是……”
关素衣一只手被赵陆离握住,想抽抽不出来,正满心不爽,闻听此言立即道,“停下看看吧。”
“看什么,直接绕过去!”老夫人满脸厌憎。阮氏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反倒是赵纯熙和赵望舒小声附和,“是啊,咱们别看了,快些回家吧。”
关素衣掀开车帘,淡道,“老爷,当初说要纳妾的是你,这些犯妇只要有人肯出银子就能买为奴隶,而今叶繁就在此处,这婚约你还守吗?人你还救吗?”
赵陆离定定看她,忽而笑了,“救了一个,其他人怎么办?一人二十两赎身银子,我赵家遭逢大难,哪里出得起?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我只救叶繁,他们非但不会感激,还会更加恨我,倘若跪在马车前不让我走,叫旁人看去,又得骂我狼心狗肺,薄情寡义,不如来个眼不见为净。夫人说得对,我拉他们一把,他们却狠狠踩我一下,恩怨已经两清,且各自珍重吧。”
“好好好,我儿终于醒悟了,对待他家正该撕捋清楚,免得将来夹缠不休。”老夫人大感欣慰,拊掌朗笑。
关素衣直勾勾地看了赵陆离一会儿,这才轻描淡写地道,“那便回吧,远远绕开,别让叶家人看见。”她如今过得自由自在,无比舒坦,哪里会把叶繁这搅家精带回去添乱?不过试探赵陆离罢了。
车夫一面应诺一面调转马头,沿着暗巷慢慢走远。
赵陆离附在夫人耳边低语,“方才我的表现,素衣可还满意?今后没有妾室,没有“亡妻”,只有我和你生同裘死同穴,白首不相离。”
关素衣头回听见赵陆离用这种温柔缱绻的嗓音说情话,心中非但没有触动,反倒觉得极其可怕,恨不得堵了他的嘴扔下马车去。日后这厮要是缠上来,她可怎么活啊?
圣元帝尾随至半路忽然改了主意,转去廷尉府,找到周天,勒令道,“你去把叶繁赎出来,敲锣打鼓地送去赵家。另外你好生告诫她,勾搭赵陆离可以,断不能害了夫人,若是夫人因她伤了半根头发,朕可以救她出泥潭,亦能推她入水火。”
没有妾室?没有亡妻?生同裘死同穴,白首不相离?也得看朕答不答应!欠了朕的,你们夫妻俩早晚得还回来!
☆、第72章 贱妾
马车驶入内巷,渐渐靠近府邸,赵陆离不过离家数十日,却仿佛过了半辈子,不禁掀开车帘凝望,脸上带着恍惚的表情。
察觉车夫欲在西门停靠,关素衣吩咐道,“东府的正主儿回来了,你将他带去西府算怎么回事儿?去东门。”
如今二府围墙早已建好,因赵陆离被捋夺了爵位,东府很多越制的东西便不能用了,多余的亭台楼阁皆被封禁,又有些尊贵的器物束之高阁,门梁上悬挂的“镇北侯府”的匾额已换成了普普通通的“赵府”二字。反倒是西府,依旧那般富丽堂皇,巍峨大气,连“征北将军府”的牌匾亦不同凡响。
马车在西门停了一会儿,又慢慢绕去东门,赵陆离盯着牌匾上那五个气势迫人的大字,问道,“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竟有金鸣之声,杀伐之气。有了这块招牌,西府的气势都涨了不少。”
“这是娘写的。”赵望舒红着脸瞟了继母一眼,乖顺道,“爹爹,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我一定好好练字,好好读书,把咱家的爵位挣回来。”
“好,望舒长大了。”赵陆离非常高兴,忍不住握了握妻子葱白的指尖,叹道,“素衣,多亏有你咱们这个家才没散。道歉的话,起誓的话,我都不说了,你只看我将来表现如何。”
关素衣面上淡笑,心中却怀着极深的戒备,待马车停稳,立刻从车厢里跳出来,拍开赵陆离伸过来的手,改去抱木沐。赵陆离半点不恼,反而温柔地笑了笑,走上前搀扶年迈的母亲。他们夫妻二人存在许多误会与隔阂,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开。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真心相待,只要夫人非铁石心肠,早晚有一天会原谅。
思忖间,东门吱嘎一声打开,明兰笑嘻嘻地迎出来,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手里端着一个火盆。
“小姐回来啦?快跨火盆消消晦气。”她只招呼自家主子,看也不看赵陆离一眼。
“老爷先跨吧。”关素衣侧过身子,让大伙儿挨个跨火盆,临到最后才自己进去,又命仆役备水,摘柚子叶,不拘是谁,去没去过天牢,只管泡一两刻钟,求个心安。
众人无有不应,分别回房泡澡不提,少顷皆带着水汽出来,前往正堂吃团圆饭,哪料菜肴还未上齐就听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女子的悲嚎。
“这是嫁娶呢还是哭丧呢?”老夫人满脸不悦,“管家,出去看看是哪家作妖,让他们赶紧走远点儿!”
管家领命而去,少顷苦着脸回来,身后跟着皮笑肉不笑的周天与楚楚可怜的叶繁。叶繁似乎梳洗了一番,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桃红衣衫,头上戴着一套点翠珠钗,暗黄的脸颊微微泛出红晕,还未站定就盈盈下拜,哽咽开口,“贱妾叶繁见过夫君,见过夫人,见过老夫人。”
“你怎么回来了?”老夫人惊跳而起,复又恶狠狠地瞪向周天。
“她怎么不能回来?叶、赵两家不是早已说好,一月之后便要纳她过门吗?叶家倒霉了你们就想不认,美得你!倘若你们不收她,本官便让全燕京的人来评评理,看看你赵陆离是怎样一个背信弃义的东西!”周天冷笑道。
赵陆离刚回家,自是不想多生事端,且方才那番热闹必已引来许多看客,倘若当场把叶繁撵走,名声定不好听,不由朝夫人看去。叶繁心知眼下的赵家全凭关素衣做主,连赵陆离也没说话的份儿,于是膝行过去,抱着对方双腿哭求,见她无动于衷便用力磕头,额角流下一行血迹,形容十分凄惨。
关素衣定定看她半晌,冷道,“别磕了,起来吧。金子、银子带她下去梳洗,安置在南苑。周将军,您目的已经达到,请回吧。”话落微扬广袖,命人送客
周天万没料到她如此轻易便妥协了,不由嘲讽道,“夫人您同意了?本将军还以为您有多难缠呢,今日再看也不过如此。”
赵陆离还未开腔,赵纯熙就叫起来,“娘,这种事情您可千万不能心软。我三姨母不是省油的灯,会搅得阖家上下不得安宁,与其引狼入室,不如花点银子将她打发走。”
老夫人赞赏地瞥她一眼,附和道,“是啊,不过一个贱妾而已,只管命人发卖了。”
关素衣曲指敲击桌面,淡道,“周将军既然把人送来,想必是无论如何也要她留下的,不管我们怎么撵人,亦或远远发卖,周将军怕是会不厌其烦地将之带回来,再扔进府里。与其来回折腾,不如干脆纳了,省得次次叫人看笑话。况且叶繁除了赵家,没有别的去处,为了留下定会不择手段,这才是一哭,后边儿还有二闹,逼得狠了在咱家门梁上栓根绳子做寻死觅活状,叫路人看去,这盆污水咱家得花多少年才能洗清?”
说到此处,她冷冷一笑,“你们是有备而来,一台接一台的大戏想必都安排好了,只管与我见招拆招,我若是还与你们一块儿浑闹,得有多傻?不如干脆利落地收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省得你借她当筏,一个劲儿地兴风作浪。”
周天哑然片刻,拱手道,“夫人知道便好,本将军告辞。”
关素衣一面拍抚气狠了的老夫人,一面大开嘲讽,“周将军贵为朝廷要员,眼睛却只顾盯着别人家的内宅,耍弄这些匹妇手段,不觉得丢人吗?再者,你是来送礼的,却只给木椟,未给实货,当真小家子气。”
周天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回头狠狠瞪了夫人一眼,又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卖·身契随手扔掉,这才甩袖而去。若非陛下吩咐,他哪里会用这等不入流的损招?早就一刀把赵陆离砍了!只恨陛下受帝师荼毒太深,非要当什么明君,似往昔那般看谁不顺眼就宰谁岂不痛快?
倘若陛下某一日心想事成,把关夫人纳入宫中,怕是会变得更加婆妈吧?仁义礼智信,果然都是些误人误己的玩意儿!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和渐去渐远的锣鼓队,赵陆离这才苦涩开口,“都是为夫当初思虑不周,滥用同情,为家中招来灾祸,而今一桩又一桩找上门来,却得靠素衣善后,实是愧对无颜。”
“你的确糊涂,把素衣害苦了!”老夫人本打算好好教训儿子一顿,却听管家在外面喊道,“夫人不好了,你那丫鬟也来了,如今正在门外候着呢。”
“丫鬟,明芳?”关素衣噗嗤一声笑了,举起酒杯轻轻摇晃,“赵陆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纳一个我也纳一个,如今大劫刚过,这一个个的都来了,谁也躲不掉。罢了,纳一个是纳,纳两个也是纳,让她进来吧。”
赵陆离脸颊涨红,羞愧不已。老夫人连忙宽慰,“这也怪不到你头上,本就是尘光犯错在先,你才稍加弹压,否则岂不让一个贱妾欺压到正房头上?来了就来了,给她一口饭吃便罢,咱们赵家虽然落魄了,却不差这点银子,你大可无需自责。”
“是啊嫂子,您别多想,等风声过了,把这两个远远打发到庄子上去也就完了。”阮氏温言安慰。几个孩子也都巴巴地看着母亲,生怕她被气到。
坐在主位的赵陆离反倒成了孤家寡人,被大伙儿联起手来排挤。所有的错处都是他造成的,夫人这好那好,十全十美,连仆役遇上大事也只知府中有夫人做主,老爷算不得数。
情况似乎很糟糕,夫纲怕也立不起来,赵陆离却并无不满,反而十分感佩。夫人字字句句皆是金玉良言,听她的话总错不了,难怪世人都道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宽心,几百年传下来,自有其深刻哲理。
思忖间,明芳拎着一个小包裹进来,正准备表表忠心,关素衣却摆手打断,“漂亮的场面话且省省吧,你家中那些糟烂事我一清二楚。你爹既然把我奉送的嫁妆都输光了,你就写个契书,卖·身为贱妾罢。”
明芳大骇,哭道,“可是小姐您分明说让我当贵妾的,您怎能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