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周依依放下手中的书本,从美人榻上起身,瞪了眼说话之间已经跑到跟前的两个妹妹,“别胡说。”
要不是担心自己会担上一个克死未婚夫的名声,父亲也不会在御使府的贾少爷意外身亡后的第三个月匆匆给自己又定下一门婚事。
季玄泰这一年多都好好的,那些曾经隐隐嘲笑她克夫的都没了声音,但是让她嫁给那样一个一窍不通的纨绔,她又怎么能甘心?
想她从小习琴棋书画,跳舞作诗写文章无一不精,就是为了把那样美好的自己搭给一个纨绔吗!
每每想到此处,周依依都觉心口梗得厉害,在她心里,最理想的夫婿,就是蒋宜深,然而当初与贾家定亲前,她母亲不止一次地到蒋府做客,暗示结亲意图,却都被蒋家人装作听不明白地忽略过去。
如今蒋大人已经高升为吏部侍郎,蒋宜深是必要与名门贵女结亲的吧。
而自己呢,真要嫁给那个只知遛狗斗鸡的纨绔?
周依依兀自陷入心事中,愁上眉头,她的两个妹妹挤着眼睛对视一眼,伸手挠她痒痒,笑嘻嘻问道:“大姐在想未来的大姐夫吗?”
“没有”,周依依的语气不太好,挥手让一旁的大丫鬟带这两个庶妹出去玩。
大丫鬟哄着三小姐四小姐出了门,却没一会儿,脸色不太好地疾步回来,来到正靠在书桌边作画打发心情的周依依身边,附耳低声道:“小姐,季家是来退亲的,说什么季少爷要上战场,恐会耽误小姐前程……老爷夫人都气坏了,前厅正在分辨呢。”
周依依闻言,沾着绿色颜料的画笔在宣纸上狠狠划下了一道,贝齿咬着下唇沉吟好一会儿,放下笔道:“我去看看。”
与季家退亲,她心里既彷徨又期待,担心自己年龄过大以后会嫁去比季家还差的,又期待与蒋宜深再一次的缘分。
她一直关注着蒋宜深,知他去年才从白鹤书院结业,今春参加会试,且从前几天父亲拿回后衙的邸报中,她看到了蒋宜深高中探花的消息。
高中进士的人,都会在参加过鹿鸣宴后回乡祭祖立碑的。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与京城闺女定下亲事?
一时间各种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浮起,到前厅的这一路,周依依想了很多,不敢轻易去赌却又极度的不甘心。
当跨进前厅那一刻,看到季玄泰的祖母在面红耳赤地和自己母亲掰扯道理,硬说他们退亲是为了不耽误自己,周依依一下子就从心底厌恶起来。
这么没素养的一家人,她很难想象自己以后该怎么和他们一起生活。
“便如季家老夫人所愿,退亲吧”,跨进门槛后,周依依站在那里,看着堂上的父母干脆地说。
……
一刻钟后,季老夫人怀里揣着退亲文书,也没用儿子儿媳搀扶,走出了周家,一直到上了停泊在码头的船,她才对跟在左右的儿子道:“到家后你去衙门问问,这时还能不能给东北寄东西,如果可以,把这退婚文书给玄泰寄去。”
“知道了母亲”,季逢叹了口气,他虽然整天只知风花雪月,却也知道周家这门婚事,着着实实是儿子高攀的,这时便有些可惜,“母亲好不容易为那臭小子定下周家的长女,怎么一夕之间就这么坚持地要退亲?”
见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季老夫人实在气得不行,朝他啐了一口:“你儿子重要还是一个好亲事重要,整日里就知道跟着那一群姨娘混,你但凡关心玄泰一二,便该知道当初与周家定亲,对他来说是多大的屈辱。”
第132章 拜访
“这都是儿子的不是了”,季逢嬉皮笑脸地哄着老太太,“您别生气,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臭小子有骨气,不要这当初看不上他的,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季老夫人的脸色没有好看多少,摆摆手让这儿子出去,她就坐在船舱里闭目养神,半晌,才睁开眼对此次也跟了来的老嬷嬷道:“春喜啊,这次,我是不是该狠一次心,让玄泰在战场上拼杀一番?他大姑那样,以后能帮他多少?不趁年轻时让孩子闯一闯,难道要他老了再一事无成地受生活熬煎?”
春喜默然,她知道老夫人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而是在问她自己。
四月下旬的风温暖茸茸,将碧绿的水面吹出一道道小波浪,顺着风,两个多时辰,大船就到了湖州府码头。
下船时,看到有条半大的船上时不时有州府的官吏上下,季老夫人对走在前面的一个小厮道:“去问问,那艘船上是什么大人。”
若是经过湖州去东北的兵部运送兵器的船只,她得让儿子过去拜见一下,正好也让人把退亲文书给孙子捎过去。
正想着呢,跑去问话的小厮回来了,“回禀老夫人,那是吏部侍郎蒋大人家的船,据说蒋少爷高中探花,要回乡祭祖刻碑。”
季老夫人闻言,看向那艘船,低声叹道:“原来是他们家啊,这位蒋少爷,跟咱们玄泰差不多大吧。听说曾经蒋大人科举时,是一甲第五,如今人家的儿子是探花,可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怪不得呢”,季逢没觉得不好意思,笑道,“这湖州官员都忙忙地过来拜见。”
……
送走最后一波上来送贺礼的武官,蒋宜深才露出些疲惫之色来,随手指了一个正在收拾东西的婢女:“告诉舵工,马上开船。”
“少爷,您不再休息会儿?”送人出去的成善和成业回来了,听到少爷的吩咐,成善说道,“您还没吃午饭呢。”
成业也说:“小人听说城里的柳溪楼新添了两样不错的菜色。”
“不必了”,蒋宜深摆摆手,“让船上随便做点东西便好。”
他本打算今天到仙泉就去看小丫头的,哪知道船到湖州码头,会耽误这许多时间,而那些官员又都是冲着他父亲的面子才过来拜见送贺礼的,他不能随意打发。
成善成业两人见少爷有些不耐烦,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当下一个留在船舱里和那些婢女一起归置贺礼一个出去让船上带的厨子做午饭。
从湖州码头到仙泉,顺风顺水,只行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仙泉县蒋家本家的人早就已经得到蒋宜深回乡祭祖的消息,在码头等着了,就连两个宗族耆老也在。
当蒋宜深挺立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时,码头边或是闲聊或是坐在茶棚子里喝茶的蒋家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宜深,终于回来了”,站立在人群首位的中年男人笑着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蒋宜深则对这些人拱拳行礼,“大伯,二伯,四叔,五叔,七叔。”
蒋家是个人口稠密枝叶繁茂的大族,当先前面几个中年男子,都是蒋宜深的亲叔伯,他们或在湖州任小吏或经商,在族中很有几分威信。
不过蒋家这些年之所以发展得这么好,全靠当初唯一考上进士的蒋家老二蒋廷玉,蒋廷玉虽只有一个儿子,如今才不到二十岁却已高中探花,将来的成就必不在他父亲之下。
因此,蒋家这些人面对蒋廷玉时,皆是十分客气。
蒋家老大蒋廷机只让侄子给同样来迎接的两位耆老见了礼,就指着停在码头边儿上的几辆马车道:“路上肯定没吃好,车里有你奶奶让人准备的你喜欢吃的糕点,走吧,快回家去,你奶奶可是自从你走了就开始念叨你。”
两年前蒋廷玉去京城赴任,蒋老夫人便回了老家,跟着大儿子住在一块儿,一年多前蒋宜深从白鹤书院结业,准备当年的秋闱,也在仙泉的本家待了三四个月,乡试后才启程回的京。
大半年没见奶奶了,蒋宜深也挺想的,在马车上问了好些奶奶吃得如何睡得如何的话。
蒋廷机一一回答,又问他父亲在京城的近况,虽然三弟常有书信送到家来,总是有事在信上说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