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因为有外地客商来靖和县买酒,这些小摊主的生意还是挺好做的,其中生意最好的,还是杨家的油果铺子和陈家的面铺。
经过陈家面铺时,里面正守着柜台的陈家娘子花氏看到了他们,跟一旁的小二交代了一声,就急匆匆跑了出来:“小姐,大人,您们这是回来了?进来坐坐吧,我家婆婆新做了一道酱汁鱼丸面,您们也尝尝。”
靖和县不大,方大人带着乐小姐回家探亲这件事几乎是县里人都知道的事。
乐轻悠跟这花氏挺熟悉的,再加上本就打算和三哥在外面吃的,闻言便笑着进了店。
这个点上,其实并不是面店生意最好的时候,但此处来来往往的,这小店铺里也有七八个客人。
“近来生意怎么样?”在花氏麻利地擦好的凳子上做下来,乐轻悠这么问道。
花氏笑道:“咱家有好面又有客人,如今便是淡季的时候也比以前最忙的时候生意好。”
方宴想起陈家有个小儿,开春他在敦促本地农桑时,也敦促县城中、镇里有读书人的开了好几间私塾,靖和县的县学建立也递了折子上去,因此便问道:“令郎可否入学?”
县太爷发问,刚才还和乐轻悠轻松笑谈的花氏忙恭敬道:“回大人的话,家夫一个月前就送了小儿去东街的周家私塾。”
方宴点头,心想读书的事还得让下属去各乡镇做个统计,秋后再建一座免费书楼……
说话间,小二已经端着两碗压着几片绿油油菠菜的鱼丸面过来了,花氏忙接过,放到他们面前:“大人小姐慢用”,又把其上的一个小碟子放到乐轻悠手边,说道:“这是我娘做的酱瓜,小姐若是吃着好,我给您盛一坛子带回去。”
乐轻悠便先拿起筷子夹了块颜色青黄油亮的酱瓜,咬了一口,很脆,酸咸中还带着几分甜意,的确不错。
“很好吃,陈嫂帮我装一坛子吧。”
花氏脸上立即露出轻松的笑容,应了声好,就告退去了后面。
乐轻悠和方宴吃完面,结账时在后面忙碌的陈聚金也到前面见了礼。他们没说不要县太爷的钱,毕竟大人常带着小姐到街上买东西,谁家的都不会白拿,知道大人和那些刮地皮的官不一样,他们只会要个本钱来表达对大人和小姐的谢意罢了。
花氏提出来满满一坛子酱瓜,也只是要二十文钱,乐轻悠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
他们不是缺几十文钱的人,他们这些受了县衙各项政策实惠的人总是会从各方面找补,于是乐轻悠偶尔地也接受他们的谢意。
像是去年冬天收到县衙发放的补济粮的那些人,直到现在,还有偶尔弄了个稀罕的野果、野味给送到县衙来的。
这些东西,都不能用银钱来衡量,也是这些淳朴乡民的真切谢意,让乐轻悠觉得三哥来到靖和县这一年来熬的夜费的心没有白费。
方宴提着酱瓜,特别接地气地带着乐轻悠在已经热闹起来的夜市上转了一圈,让认得他的百姓们对这位太爷又多了几分认同。
而方宴在靖和县任职这仅仅一年时间,靖和县县衙的官府权威在百姓们心中已经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夜市里别说收保护费的,就是连争吵的都没有。
因日子好过起来,夜市上的小吃花样比之十几天前又多了两种,乐轻悠吃了一串糖葫芦,把这两种新出的甜点尝过了,才与方宴牵着手往县衙回。
夜市街入口的地方,是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子,进去时乐轻悠根本没怎么注意,走出来时,听到两个卖绣帕鞋垫的妇人说什么“曾经的张家大公子沦落到买豆腐脑,张老爷也舍得”。
“不好好守着家里的媳妇过日子,到这一地步也是活该”。
“听说那李慧娘与他的婚约也吹了,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这些闲言碎语中,乐轻悠往那个坐在两个木桶后穿着一件灰白夏衫的人看了一眼,果然就是杨氏的前夫,真有些震惊了。
等离开了夜市,才小声问方宴:“三哥,张老爷真舍得不管他儿子啊。”
方宴不太关注这八卦,但刚才那两个妇人的话他却也听到了的,闻言笑道:“恐怕是用李家这个磨刀石把他儿子磨成才吧。”
乐轻悠想了想,“也是,张家只有这一个儿子,张老爷舍得,张夫人也舍不得。”
方宴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
两人踩着被后面夜市上的灯光拉得长长的影子走远,后面的张洎却看着他们的背影出了神,县太爷作为一县之长,还能守着比他小那么多的未婚妻耐心地、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他自是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考取的读书人,当初为什么会沉迷到女色中去?
但是现在他再怎么后悔都晚了,想到今天上午在布庄门口遇到的抱着孩子去买布的杨氏,看见他就跟看见个陌生人一样的神情,张洎就压制不住心底那种让他很难受的后悔之情。
落到这样一个境地,他本可以到其他地方讨生活,但是他上京赶考过了才知道在他乡的不易,在靖和县,虽然会被人嘲笑,但他好歹还守着爹娘,还能时不时看上那个孩子一眼。
“来一碗豆腐脑”,一道声音打断了张洎的沉思,他忙站起来,端着还不太熟悉的笑脸问道:“有甜口的有咸口的,甜口的比咸口的贵一文,客官要哪种?”
汉子问了问身旁的几个同伴,说道:“我们都要咸的。”
这几个都是罗西村的,他们一天到晚只要有集市的地方,都会拉着自家炉子去卖。
他们只管做自家生意,不太参与县中八卦,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卖豆腐脑的,以前是县里张老爷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的少爷。
几个汉子吃了豆腐脑,就推着自家几辆平板车走了。
晚间,他们都是在县里的城隍庙凑合一晚就罢,即便现在他们每个人每天都能赚五六百文,也舍不得去住一晚上十几文的客店。
反正县里治安好,没人会欺负他们这些乡下人,现在又是大热天,随便对付一晚就是了。
“我刚才瞧见小姐和大人了,应是探亲回来了”,一个汉子说道,“明儿回去跟村长说一声,可以找个黄道吉日把咱打那匾额送到县里来了。”
其他人附和,又说:“还得找个奏乐班子,风风光光地给送到县衙去。”
他们现在攒钱,一过秋就都能盖新房子了,盖了新房子,再置办些家伙什,那离娶媳妇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能娶上媳妇,这些个二十好几还打光棍的汉子是发自心眼里地对县太爷和乐小姐感激。
月色下,如同这几个汉子一般说着自家生计离开夜市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各有不同的情况,但相同的一点是,都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信心。
五日后,乐轻悠在后院画爆米花炉子给方宴看,想让他找个巧匠做出来前世那种传统的,只需在炉火上不停转圈,然后打开口,就能爆出许多爆米花的炉子。
还可以爆玉米、小麦、大米、小米,然后用熬成香油色的白糖一浇,做成一板又一板的大米糕。
越想越想吃,大米糕的美味,是这里仅仅经过蒸晒做出来的炒米糖完全无法比拟的。
方宴懒懒地坐在一旁,一手支额,神情慵懒地看着轻轻在宣纸上画画改改的,注意到她舔唇瓣的动作,小小舌尖若隐若现,他的眸色忍不住地暗了暗,下一刻,就是觉得好笑。
“怎么?”伴随着低沉的声音,他侧头含住乐轻悠的嘴唇,珍惜地咬了咬,笑看着因这突来一吻而有些不明状况的轻轻,问道:“跟着三哥还有什么东西能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