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她隔三差五就要寻些琐事叫骂,杏仁不想争执,她只当对方怕了自己,越发肆无忌惮,时常闹得邻居都听不下去,最后还是祝萧绿或其他官员、衙役亲自过来调节。
然而这种事情只要当事人自己不改,外人再如何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
娘和媳妇都是自家人,葛大壮两头调停两头受气,又狠不下心来跟王春花讲理,最后实在没了法子,索性装起死来,每日只是外出做工,自欺欺人的想着瞧不见矛盾就是没矛盾。
后来杏仁有孕,王春花倒是稍微消停了些,虽然依旧白眼不断,但内心也还是克制不住的期盼起孙子的到来。
但事与愿违,杏仁生了个女儿,在外等候的王春花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回屋把准备的鸡蛋自己吃了。
几天后,她看见小孙女突出的高鼻梁和卷翘睫毛,以及微微带点蓝的大眼睛后,直接发了疯,接连几天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长开的小孙女身上几乎看不到半点葛大壮的影子,只是与杏仁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反而跟她带来的继子有六七分相似,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夸这对兄妹的。
“她骂妮妮是野种,”说了这么久,杏仁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类似于愤怒的神色,牙关也微微咬紧了,“死活不信这是她儿子的种。”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几岁的女儿被婆婆指着鼻子大骂,却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场景。
送杏仁出来时,晏骄看到了在外等候多时的妮妮。
照后世人的眼光看,那实在是个很美丽的孩子。
才十三岁的少女,亭亭玉立,五官深邃动人,犹如日光下温和盛开的雪莲花。那一双蓝眼睛更好似山巅里雪埋的蓝宝石,闪闪发亮。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大约不管到那个时代, 普通老百姓都不是特别愿意主动来衙门。
等候已久的妮妮看见母亲出来,本能的迎上前,却又在发现晏骄时来了个急刹车,有些局促和紧张地行了个礼。
晏骄见怪不怪的笑了笑,对杏仁道:“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杏仁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肺腑的温柔笑意,“小门小户的孩子, 当不得夸。”
话虽如此, 可她注视着女儿的眼神中仍旧满是欢喜和慈爱。
妮妮羞涩的半藏在母亲身后,偷偷打量了晏骄几眼后又小声道:“才刚大哥也听说了,本想跟我一起来接您,可嫂子病了, 宝儿又老哭, 我就没叫他来。”
农耕时代的人口便是最大的资源, 大禄非常鼓励分家、繁育人口, 杏仁的儿子前年成亲后便主动从家里搬了出去,如今便住在城东, 跟母亲家隔着约莫两刻钟路程。
杏仁朝晏骄和庞牧行了礼,带着她往外走去, 边走边道:“我这不是要家去了?没得叫他们白担心, 宝儿的烧退了吗……”
这年头养个孩子不容易, 尤其遇上发烧这种可大可小的病症就很棘手,娘儿俩一路走一路说, 显然十分担心那生病的婴儿, 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
反倒是旁边的葛大壮, 分明是一家子骨肉,可也不知是想插嘴插不上,还是母女俩压根儿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路竟渐行渐远。
出于职业习惯,晏骄主动又跟到衙门口望了会儿,就见到了大路口的位置,一家三口已经明显分作两队:
杏仁和妮妮母女完全没跟身后的男人打招呼,快步拐到东街上,而葛大壮则越走越慢,最后怔怔站在十字路口,望着母女俩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见此情景,许倩便道:“才刚公爷还没问完葛大壮时,妮妮就来了,小姑娘挺担心的,可话里话外问的全都是母亲,一句都没提到葛大壮。”
说罢,她又愤愤道:“换了我,我也不惜的搭理他。”
之前她在门外替晏骄站岗,隐约听见了杏仁的回忆,当即就气的不行,觉得葛大壮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你娘要紧,难道老婆孩子就不要紧?小姑娘何其无辜,生下来就被亲祖母骂杂种、小畜生的,你不说居中调和,反而为省事故作不知,当真可耻。
晏骄摇了摇头,“咎由自取罢了。”
别以为孩子小了就好糊弄,当年老婆孩子最需要支撑的时候葛大壮当甩手掌柜的,如今家人对他亲近不起来,怪谁?
两人说完,一扭头就瞧见跟出来的庞牧,也不知怎的就笑了。
庞牧给她们笑的满头雾水,“怎么了?”
晏骄抿嘴儿摇头,“没事儿,看见你就心情好呗,对了,才刚问出什么来没有?”
单身狗许倩突然觉得胸闷气短,讪讪的退到一边去。
哼,成亲了了不起啊?
夫妻两个并肩往回走,就听庞牧道:“若说特殊的,倒也没什么,只他有些后悔当年没好生孝顺母亲,也觉得对不起妻女。”
“世上最无用的事情就是后悔,”晏骄道,“其实我也最不愿意听到这个词。因为一旦有人后悔了,说明十有八/九他曾犯过错。”
与其错过之后再来后悔,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犯错。
“难啊,世上多得是失去才知道珍惜的人,不错过一回哪里会觉得痛?”庞牧摇头叹息,又言归正传道,“葛大壮一家五口,除了才刚咱们看到的三个人和死者王春花之外,还有杏仁和前夫生的儿子波疆,今年二十岁,前年跟一个赫特部流亡过来的姑娘成了亲,如今儿子都快满周岁了。”
晏骄问道:“听刚才的意思,那同母异父的兄妹两个感情不错?”
“是不错,”庞牧道,“妮妮与父亲葛大壮关系很冷漠,经常去兄嫂那边居住,方才邻居报信儿也是去那边通知的。葛大壮瞧着是挺想跟女儿亲近的,奈何早年错过机会,如今再想挽回却是难如登天。”
两人重新回到院子里时,早起过来求证的百姓们已经散去,剩下一个祝萧绿蹲坐在廊下葡萄架边揪着衣襟扇风抹汗。
“才刚顾大人回来了,此刻正在后头二房等候,”见他们过来,祝萧绿匆忙将衣服拍了几下,起身引道,“这边请。”
顾宸舟今儿穿了另一件靛青色的旧袄子,散着裤腿,热得满脸黑红,手里抓了把开绽劈丝的大蒲扇拼了命的摇,吱嘎作响。
“诸位请坐,”他歉然道,“刚从外头回来,失态了,见谅则个。”
邻近中午的镇远府干热干热的,人在外头跑一圈简直能被晒出油来,他也不是一二十岁的小伙子了,着实有些难耐。
晏骄和庞牧都表示不介意,请他自便。
顾宸舟也不跟他们假客套,竟真去铜盆里洗了一回手脸,脸色这才慢慢恢复正常。
“当年建房子时分了几组,每组至少七十人,下官带人跑了二十来家,说辞都大同小异,”顾宸舟叹道,“一来时间过去太久,二来当时又乱又急,还真没人能记住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