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本官清白岂容你红口白牙任意污蔑?你可知诽谤朝廷命官是何罪过?”
说吕楠是个愣头青还真不冤枉,卫蓝呵斥过后,他竟还不知收敛,又满脸通红青筋暴起的替自己分辨,惹得任泽十分不悦,黑着脸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也二十浪荡岁的大男人了,文不成武不就,不顶天不立地,功名无望、诸事不成,家产被夺不知分辨,家徒四壁不知维生,带累寡母一并寄人篱下,仰愧天俯愧地,有何颜面迁怒于人……”
吕楠哪儿经历过这个?一炷香过后,整个人都被骂懵了,木然跪在地上,显然在怀疑人生。
隔壁众人连着几天为了这起案子忙碌奔波,结果却被吕楠说成贪污受贿胡乱断案,早就气的不行,此时听了任泽的话纷纷无声鼓掌,又齐刷刷去看廖无言,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廖无言:“……看什么?”
又不是他徒弟!
大堂上卫蓝叹了一回,语重心长的对吕楠道:“你这脾气若不改,日后也不必继续科举,还是趁早另寻出路吧。”
他就是本地父母官,培安县户籍的书生能够取得秀才功名,获得入仕的第一块敲门砖,决定权全在他手上。
这话不可谓不重,吕楠一听,瞬间面无人色。
“大,大人……”
卫蓝摆摆手,不愿听他多言,重拾话题道:“方才我的问话,你且细细说来。”
心灵先后遭受重创的吕楠老实了,先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这才稍显沮丧道:“草民家贫,又,”他偷偷瞟了任泽一眼,一咬牙,“又无用……早知科举艰难,曾不止一次想过写话本什么的。可前任县令严禁此物,写了也卖不大出去,少了印坊又不爱刻板,没奈何,只好作罢。”
“后来草民结识方正,本不想欠人人情,可当时实在走投无路……方正为人豪爽大气,草民也十分艳羡,不自觉就把心事说给他听,他也不觉得不好,多次鼓励草民写了给他瞧,说若遇合适机会就刻个几百本贩卖,好歹赚个嚼用。”
“因今年草民再次名落孙山,十分低落,又想起来曾经翻看过的游记、杂书等,倒是忽然来了兴致,花了半月工夫反复修改,得了《侠客记》。”
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赧然,“草民从未出过培安县,见识有限,那些地貌人文全都是从其他游记和杂书里看来的,也不知对不对。”
《侠客记》没有说明故事发生的朝代背景,吕楠显然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就将相关信息进一步模糊,读者只知道故事在不断转换场景,却几乎没人把它跟现实地理设定对应。
卫蓝道:“对不对且不必管,话本不是史书,能自圆其说就好,你只把各处借鉴和编撰的都一一罗列出来即可。”
吕楠应了,果然被带去一间屋子里默写去了。
稍后是方正。
卫蓝先请他坐了,方正惶恐不敢受,推辞再三,到底是坐了半边,脸上难掩被看重的喜气。
卫蓝又叫上茶,也不说正事,反而开始问起方家二老情形,方正越发喜气盈腮,专捡着好听的话说了一车,又说“双亲十分敬佩卫大人年少有为,常以此勉励学生,务必以卫大人为榜样”云云。
比这更肉麻更谄媚的话卫蓝都听过,哪里放在心上,只笑而不语。
待话题转到游学的事时,方正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学生自小就爱跟着家中长辈四处游走,着实是个闲不住的,十四五岁起就带着仆人、书童四处游学,倒也去过不少地方。”
虽是谦虚的话,可说到后面,俨然已十分自得。
“可曾写过游记?”卫蓝含笑问道。
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可众人愣是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慈祥来。
正常情况下,这种对话就是官员在表达自己的欣赏了。方正不觉心花怒放,很是受宠若惊的起身拱手道:“学生自知才疏学浅,不曾。”
卫蓝唔了声,又道:“虽不曾治书,可人的经历见闻都是刻到骨子里去的,不经意间便都会流露出来,想必《侠客记》这个本子,也是得益于你素日游学吧。”
方正想也不想的点头,“不敢不敢,胡乱写就,不想竟得大人抬举。”
“到底是少有的好本子,”卫蓝笑的如春风般和煦,当下叫人取了笔墨纸砚来,“本官也想叫外头的人做个榜样,你且将思路、由来一一写来。”
方正一愣,“这如何使得?哪里敢在大人面前卖弄。”
卫蓝道:“如何使不得?不必过谦,写吧。”
说着,竟亲自取笔蘸墨,硬塞到他手上,“写吧。”
方正勉强接了,脸色登时就不大好看了。
卫蓝就坐在他身边,不紧不慢的喝茶,见他久久不动,出言关切道:“怎的不写?”
方正干笑几声,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这个,天下皆知卫大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冷不丁叫学生在大人面前做这个,实在是惶恐。”
也不知任泽才刚在哪儿窝着,此刻却突然冒出来,冷飕飕道:“如此鼠胆,难当大任,何谈为国分忧为民造福?”
他本就是那种张扬锋利的俊美,偏素来言辞刻薄,浑身上下都好像带着刺,此时一开口,方正额头上就见了汗。
卫蓝并未出言,又盯着方正看了许久才淡淡道:“来啊,带方秀才去后面写。”
事已至此,证据虽仍稍显不足,但真相却已呼之欲出。
任泽冷哼一声,“白瞎了这个名儿。”
方正方正,为人既不端方,行事也不正直,哪里配叫?
吕楠当天就被放回去了。
不过两个时辰,他就足足写了厚厚一沓纸,不仅解释了各处地理人文,将出处和参考都标的清清楚楚,还有情节设定上的考量,以及对几位重要角色性格设置的缘由,无一疏漏。
看过之后,晏骄不由感慨道:“入错了行啊。”
这样的人考什么科举啊,要是早跟临泉似的看开点,没准儿几年前就成了扬名天下的大家!每年光卖话本、拍戏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可话说回来,常言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每年多少人挤破头的在科举的独木桥上拼杀?那可真是宁肯死在桥上也不肯另寻他路。
别说封建社会,哪怕到了现代社会,报考人数年年见长的公务员考试不也是这么个道理?
吕楠留下一摞写作感想走了,剩下方正一个人关在小黑屋里对着白纸抱头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