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非常时期,为防兖州细作作乱,姜琨一回临淄,就从营中调出精兵巡逻城内城外,确保太平。
由于还要演兵,这任务就由留守的几员大将轮流抽麾下兵士负责。李平和娄兴,皆在其中。
李平嫌弃麾下军士不够精炼,正欲多操演备战,却被轮到日子的巡逻任务打断,抱怨两句时被娄兴听见了,后者便主动将此事揽去。
若是平时,倒没什么,只是此时姜萱姐弟生死未卜,娄兴,娄夫人,姜钦心里不禁生了些异样。
此时特地在姜琨跟前提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姜琨肯定不需要他告知的,不管包揽还是调换,涉及军务安排就没有私底下,李平和娄兴肯定已报予姜琨。
姜琨闻言,眼睫动了动,目光投在案上正打开一封军报上,他的手捻住,指腹微微摩挲。
这封军报,正是方才李平娄兴送上的,简简单单一件事,他打开了足有一个多时辰,都未曾下笔批复。
垂眸,将那数十个字又看了一遍,眼睑遮挡下,他眸光变幻,晦暗不明。
诸般思绪,一瞬闪过,最终他提起笔,批了一个“可”字。
笔浓墨饱,十分清晰的一个可字,写下后,某样不为人知的决定如天平骤倾斜,“砰”一声重重落地。
再抬眼,姜琨神色已恢复平日干脆果断,将军报随手递给侄儿,“去给李平和娄兴。”
而后奋笔疾书,再不看一眼。
……
娄夫人得讯,大喜过望。
“好,好,太好了!”
果然,她赌赢了!
她立即叮嘱兄长:“大兄,你尽可能增遣人手,务必尽全力,一定要将那两个小崽子拿住!”
“随意留口气,交给我即可。”
她此言,当然不是因过分仇恨姜萱姐弟,务必亲自刃之。而是分寸。不让兄弟真沾手姜琨子女的性命,最起码“事实上”不能。
娄夫人走到今时今日,凭借的可不仅仅是母家和美貌。
“我知。”
娄兴也是精神大振,只喜过之后,他有些迟疑,“若察觉不妥,怕他们不来。”
增大力度搜寻,既有姜琨默许,这不是问题。现在怕的反而是,姜萱姐弟若真侥幸不死回来,要是察觉,心生警惕反会远离。
“不会的,你且放心。”
娄夫人闻言,挑唇一笑,信心十足:“有董氏在,他们必来。”
……
姜萱已抵达临淄城门下。
临淄乃青州第一大城,人来客往摩肩接踵,从东郊大码头至城门这一片,繁华程度并不逊色于城内,屋舍鳞次栉比,民宅客舍酒馆食肆应有尽有,青石板大道上人声车声喧嚣不断。
对姜萱而言,这最合适不过,她带着弟弟左绕右绕,在傍晚安全抵达城门外。
第一个难题来了。
非常时期,城门把守很严,门洞左右设了卡哨,出入皆要受检。她观察一会,这检查还有些仔细,会搜身。
“我们先去用晚膳。”
姜萱打算入夜再进,临淄有夜市,规模十分之大,每每入夜时分人流暴增涌入,检查肯定得放松的。
到时再设法混进去。
于是,姐弟俩寻了个小食馆,先吃了晚饭。
姜萱琢磨着,要不试着找个商队,看能不能蹭一蹭,这样更安稳。
这般想着,匆匆吃了饭就起身,谁曾想一出食肆大门,她立即发现不对。
那些乔装搜寻的布衣精兵多了许多。
这位置是城门附近一小巷巷口,往喧闹的人流中骤望一眼,竟就发现十数名疑似对象。
竟比先前添了一倍不止。
且有几个正往这条巷子走来。
姜萱眉心一蹙,立即压了压帽檐,拉着弟弟快步退入巷内,闪进了一侧小横巷避开。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就进城吗?”
姜萱并未立即作答,心下正琢磨着事。横街不长已走到尽头,可以望见城门,她看了一阵,发现方才的不是错觉,乔装搜寻的精兵确实多了很多。
她抿唇,打量周围几眼,正要拉着弟弟离去,却听姜钰“啊”了一声。
声音不高,却带惊喜,他拉了拉姜萱,姜萱回身一看,却见城门处“哒哒”马蹄声起,一银甲青年将军正率亲卫从青石大道尽头转出,打马直奔城门而来。
这青年将军浓眉大眼,皮肤白皙,正是姐弟二人的堂兄,姜钦。
姜钦和姜萱姐弟关系很好,姜钰一见心下一喜,下意识往前踏出一步,才要呼唤,一只手及时捂住他的嘴,一拽,将他拽了回来。
姜萱拉着他连退几步,退入巷子,“哒哒哒”姜钦飞驰而过,直直奔入城门。
“阿姐,怎么了?”
姜钰急又惋惜,回头压低声音,面露不解。
说寻个合适机会,堂兄不就是吗?
“我们先看看,大兄常常出入城郊军营,机会不少,我们看清楚再来不迟。”
姜萱心里不安,方才她就打算暂停计划,先观察清楚再行动的。
临淄消息一概不知,犹如聋子瞎子,实不可莽撞。
……
再说姜钦。
将批复后的军报送了给李平娄兴,他去了一趟军营,回来一路,无需过分留心,便有所察觉。
入了府,回了自己的院子,入外书房屏退下仆,他坐下,静静垂眸沉思。
手里习惯性捻动一串佛珠,他不信佛,但他去世的父亲信。他父亲去得早,没能留下太多东西给他,这佛珠就算是一个。
佛珠圆润光泽,大拇指捏着一颗颗转动,他垂眸盯着,窗扉半掩,投下一片暗影。
良久,他站起,拉开木屉将佛珠放回去,而后转身出去。
他去了西院。
西院是府里太夫人所居之地。
吴太夫人出身东平国,乃东平王之女,封翁主。年轻时金尊玉贵,至中晚年虽皇权式微,但她儿子却雄踞一方,一生显赫居高。
西院正房,宽敞明亮的室内,檀香浮动,摆设古朴简洁却隐见高奢,正中那张三级黄杨木围屏坐榻之上,一个鬓染银霜的老妇含笑招手:“大郎快来。”
“今早不是来了一回么,怎么这会又来?”
姜钦俯身见礼,笑:“有些空闲,难不成祖母不许我来?”
“这皮猴!”
笑骂一声,祖孙二人说了两句,吴太夫人就问:“可有钰哥和萱娘的消息?”
这话,吴太夫人每日至少问几回,儿子请安她问,孙子请安她也问。
姜钦端茶盏的动作一顿,慢了一息,才道:“未曾。”
他低头呷了口茶,却有些烫,微嘶一下,将茶盏搁回几上。
问候了老祖母,说了一阵子话,吴太夫人也没多留孙子,便催促他自忙去。
“孙儿告退。”
“去罢。”
姜钦一走,吴太夫人笑意便敛了起来。
孙子是她养大的,方才那一瞬迟疑,没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到了解姜琨,可能这世上任何一人都及不上吴太夫人,眉心收拢,她招了心腹嬷嬷来,“让人去寻李平,就问……”
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李平原是她陪嫁卫队长的亲孙,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嬷嬷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左右,便匆匆折返。
“你说什么?!”
不好预感落实,吴太夫人“霍”地失态站起。
抿唇,来回踱步,许久,她问:“府里什么动静,董氏呢?”
嬷嬷忙禀了,“大夫人心急如焚,夜不能寐,不断打听外头消息。”
又将府内较大的动静禀了一遍,包括娄夫人去了几次金华寺祈福还愿。
正午时分,阳光直直洒在屋檐上,深秋时分室内却冷,吴太夫人立在门后的阴影处,神色晦暗不明。
许久,她令:“去吧,你去将娄兴近日的动静透于董氏知。”
董家早败落,董氏在军中无人,无法得知外头暗流涌动,姜萱姐弟已危机四伏。
嬷嬷领命而去。
在原地立了片刻,吴太夫人去了佛堂,如平日一般跪在蒲团上。
只她却未曾念经,沉默半晌,喃喃道:“孙儿孙女,活命就好。”
至于董氏……
她闭上眼睛。
……
“怎么样?!”
信阳侯府东院,董夫人一见心腹嬷嬷归,立即疾步急问:“快说!”
昔日端庄美妇,如今形容憔悴,董夫人的焦虑在今天达到顶峰,她等不及仆妇问安,冲上前一把就抓住对方手臂。
嬷嬷哭道:“婢子等打听过,巡逻的果然是娄兴麾下的锐勇营。婢子等还特地在侯府附近、城内和城外转悠一圈,发现有许多似是营中精兵打扮的精壮男子,做布衣打扮,正在来回搜寻,人数众多竟是处处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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