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给董夫人上了一炷香后,他就避让了出去,将空间让给姐弟两个。这份无声体谅,姜萱知道,她冲他扯了扯唇角,只实在笑不出来,便点了点头。
去小县一趟,吃食也买了,烤一烤热,囫囵吞下,躺下休息。
精神很疲惫,脑子仿佛被透支,钝钝的疼,只是睡不着,且眠且无声落泪,一直大约后半夜,才睡了过去。
次日清醒,头更疼,眼睛也疼,只情绪并未见好转。
姐弟两个都这样。
只眼下并非什么无忧无虑的环境,并不允许无节制地沉浸伤心,姜萱再允许自己放纵一日,而后就强迫自己收拾心情,努力振作。
午后的天铅灰铅灰的,云层压得更低,阴阴沉沉。
这样的天气已持续的几日,到了今日下午,风骤猛烈起来,一阵阵“呜呜呜”呼号,吹得篝火左摇右晃,剧烈抖动着。
姜萱打起精神,捡起一截干柴,扔进火堆中。
“啪”一声溅起几点火星,她说:“接下来要如何,咱们得打算打算。”
哭得多了,嗓音变得沙哑。
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姜钰恹恹的,偎依在姐姐身侧,姜萱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
她很清醒,也很理智。
虽决意复仇,但就凭借现在的姐弟两个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正如她当日劝卫桓,螳臂当车,只可能一去不复返。
天地茫茫,第一个目标,唯有先生存下去。
生存下去,才有可能谈其他。
姜萱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幼弟,母亲不在了,她自要照顾好弟弟。
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如同她当初顾忌的一样,自己一个武力低微的弱女子,还带着一个年仅十岁的弟弟,偏姐弟两个还有一副好皮囊,太平年月生存都不易,更何况这等乱世?
姜萱看一眼火堆对面的卫桓,顿了顿,却难开口。
其实如果有卫桓的话,上述问题迎刃而解。
可怎么开口?
卫桓一贯孤冷,姐弟二人并不能给他什么助力,于他而言只算累赘,为什么又得带着她们呢?
但现在这般境况,显然这是唯一最好的路。
姜萱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其他方法,最后决定还是厚颜开口问一问。
她顿了顿,正要说话,却听卫桓道:“这处县城太小,距离泸水太近,还是青州地界,非我们长留之地。”
其实,卫桓并未生过撇下姜萱姐弟独自离开的念头,也从未觉得姐弟两个是累赘。
在临淄城郊的黄土暗巷内,姜萱说要死就一起死,咬牙也要背着重伤的他一步步挪着离开时,他就认可了这个同伴。
他们是可以互相依托后背、同生共死的伙伴,自然是要携手同行的。
姜萱闻言稍愣,不禁惊喜,半晌她“嗯”了一声,扬了扬唇,终于露出这两天来第一丝笑。
最大的困难迎刃而解了,她心内感激,情绪上扬之下,驱散了不少阴霾,精神明显比之前好出不少。
“那咱们该往哪里去呢?”
“青州和冀州是不能留的,兖州非必要也不作他想。”
兖州有彭越,三人虽割断了亲缘,但作为曾经的两家死敌,麻烦能免则免。
至于青州和冀州河间,一个姜琨,一个张岱,自不用多说的。
卫桓将姜萱当日在阳邑码头的劝解听进去了,他决定积蓄实力,再图日后复仇。
和姜萱的打算一样。
所以两人现在寻找去向,除了生存,最重要的还得考虑发展。
“姜琨张岱势大,雄踞一方,若要击垮此二人,上策谋兵。”
从军事上击垮这两个人,并将其身边走狗一并屠尽,这才是最有可能成功,也最彻底的复仇方式。
刺杀之流,终究是小道,成功几率渺茫不说,还得押上运气。
军事上击垮,虽也前景艰巨,但眼下是个乱世,战乱频频,反而是有真本领者最容易出头的年代,真真正正的英雄莫问出处。
像豫州孟笙,东海周琼,一个小土匪出身,一个百夫长出身,如今在中原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不管姜琨还张岱,都不能小觑对方。
姜萱一点点分析:“要么自己找个合适地方,聚拢流民发展茁壮。”
这是第一条路,听着当家做主挺不错的,但实际上缺点很大且不少。一,粮饷军械从何处来?二,还要拿出一套有效实用的训兵章程。且现在好地方都被人占了,还得去占去抢。
抢占倒还罢,最重要的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年代,弱小时太容易被大势力鲸吞了。
每一个都是令人头痛的大问题。
“要么投军,以战功擢升。”
这是第二条路,上述问题将不复存在。等擢升到一定程度,若发展不合心意,还能谋算带心腹部属出走。
好是非常好的,可惜前提得军中有人照应。否则,投军只能当底层兵卒,非常难擢升不说,关键是怕被派出当炮灰,完事后反而上头冒领功勋。
这在军中,实在是太常见了。
这两条路,各有利弊。姜萱仔细权衡,最后还是觉得,卫桓是不可能投青州军河间军的,这军中无人的话,还是第一条路比较好一些。
她正要说话,不想沉默了许久的卫桓却先开口了。
他微蹙了蹙眉,道:“……我有个舅舅,在并州上郡丁洪麾下任裨将。”
作者有话要说:仇肯定要报的,但不能冲动,唉……
今天其实算小小肥的一章吧?宝宝们不要嫌弃它短小啊哈哈哈(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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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姜萱一愣,诧异:“你还有舅舅?”
难怪她这么惊异,实在是卫氏得宠长达十数年,也算名声远扬,他人所献之家养婢妾出身,人尽皆知,从未听说有什么亲眷。
一朝罹难,也只闻卫桓弑叛复仇,并没听说过其他动静。
所以现在卫桓突然说他有个舅舅,实在太出乎意料。
脱口而出后,她觉不妥,歉意说:“从前没听过,我不知。”
“我也只见过一次。”
卫桓未在意,不要说姜萱,便是他,当初也未预料过有这么一个人。
略顿了顿,他便简单讲述一下这个舅舅的来历。
约莫二年前,有人往卫氏跟前递了句话,只道是寻亲而来,想与卫氏一见。
卫氏犹豫后,借故出门私下见了,是个年近四旬的男子,自称是她的兄长,问她可曾记得?
可卫氏对身世却全无记忆,她自幼年就被人牙卖进商贾金府,记事起就身处其中,骤闻有个兄长,既陌生不敢置信,又不知所措。
对方详细说了,他们姓符,本是并州雁门菓县人氏,可惜家逢巨变亲长尽丧,他们兄妹被卖分开,自此失散。后他辗转到了上郡,入伍从军,拼了二十余载,如今在军中是个中层的裨将。
多年来,他一直托人寻找胞妹,人牙线索断断续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耗费二十年时间,才终于寻到了卫氏。
一得讯,他便告了假,千里而来直奔河间。
说到情动时,中年男子泪撒衣襟。
卫氏慢慢镇定些,细看那男子轮廓,却有几分熟悉之感,这才终于有些信和真实感。
她有些激动,只她自己知自己的事,有韩夫人虎视眈眈,她并不敢宣扬出去。兄妹相认后,这事只卫氏知晓,传话的婢女也安置妥当了,只告诉了儿子。
卫桓当时不在,回来后,与这位舅舅见了一面。
次日,那舅舅就回去了,上郡河间相距千里,他告假也不得长久,得赶回去。
当时卫氏还未失宠,母子身份地位远远比他高,不过直到走,这舅舅也没提出谋什么利益,反临别前告诉卫桓自己的详细地址,说日后若有什么能用上舅舅的,切切莫要外道。
这位舅舅姓符名石,他来一趟实在不易,军职在身,距离极远,又因卫氏顾忌无明面联系,两年来只辗转托人送了二三次东西来。
卫桓人孤冷,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舅舅极陌生,双方联系本就少,他本人亲自更是没有的,见过一次未放在心上,连连惊变伤痛更是把人都忘了,也就那日和姜萱在阳邑码头说过话后,才想了起来。
姜萱现在说的问题,其实他都知道,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犹豫一阵,他还是将这个舅舅说了出来。
“阿娘身世,未曾查实过,只看他面相有几分熟悉认下。我和他只见过一面,后续亦未曾联系。”
总而言之,卫桓是持保留态度的。
“那咱们试试吧。”
姜萱忖度一番,却觉得此人可信度还是偏高的。
所谓裨将,于军中不过勉强够得上中层,说不得一抓一大把,但同阶级人数还是很多的,算不得出众。
当时的卫氏母子,不管什么流言蜚语,反正一个是得宠多年的颉侯爱妾,一个是侯府公子,身份地位远远胜于符石。两年时间不短,这位却未曾谋求过任何利益,更为未表露过投河间军以攀附裙带。
这认亲不牵扯利益,可信度就提了上去。
另外还有一个,并州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青、冀、并、幽,黄河以北的四大州,幽州在东北角暂不提,这青州冀州却是姜琨张岱的地盘,唯剩下一个并州。
并州与冀州相邻,却相隔了巍峨的太行山脉,两者地域是有联系的,只军政向来泾渭分明,不管是姜琨还是张岱,手都没伸到那边去,极利于隐蔽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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