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这么快,这辈子就又到头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用极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一切重担都是兄长在承担。
外人或许觉得兄长比他命好,因为他自楚家被抄家时就被没为了宫奴,在浣衣局一待就是两年,而兄长因为是元君,这两年依旧养尊处优。
可他心里却清楚,兄长身为陛下的元君却受尽陛下的厌恶,哪里会有一天真正好过。这两年里,兄长必定比他更步履维艰。
如今他明明重活了一遍,却依旧是这样,依旧一切都需要兄长挡在前面。
如果可以,他真想替他或者替长姐去死,偏偏他并不能。
他不够分量。
楚休在眼泪将要涌出时将它狠狠忍回,跪地向楚倾磕了个头:“哥,我若能活下去……”嗓中哽咽了一下,他强自缓和,“我一定照顾好小杏。”
说罢他便起身,转身离殿。
楚倾在他离开后长长地吁了口气,扬音唤人,守在外殿的宫侍入了殿来,他撑身站起:“扶我去内殿。”
女皇还没回来,内殿里安静无声。那宫侍知他是要谢罪,到了合适的位置就停了脚。
楚倾紧咬牙关,屈膝跪地。腿上的冻伤尚未痊愈,剧痛顿时刺得头脑发木,他强忍着,犹是暗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些许。
好在经了几日的悉心调养,总归是好了一些。再难受也不会比那天再雪地里更难受了。
楚倾一动不动地跪着,心如止水。没有过多少时候,不远处响起声响,应是御驾已归。
唾面之辱令虞锦缓了一路仍怒火中烧,是以连迈进殿门间落入眼中的俊逸背影都只让她更加心烦。
她暴怒断喝:“滚!”
楚倾尚不及回身下拜,便觉耳边风声一晃,她已衣袍带风地行了过去。
楚倾屏息凝神,空灵心音倏然压下:“朕非把那个混账千刀万剐了不可!”
“陛下!”楚倾嚯地抬头,声音出口才意识到那句话她并不曾说出来,后面的求情之语尽数忍回。
“楚倾。”虞锦睇着他切齿,“你敢为她说一个字,朕这就杀你全家。”
唾面之辱,漫说她正当着皇帝,就是在并不高谁一头的二十一世纪她都没受过!
更何况楚枚还要杀她,她若饶她一命,那真是好大一朵圣母白莲花!
楚倾面色苍白,无力地垂首:“臣知道长姐罪无可恕,但求陛下让她死个痛快。”
“呵——”虞锦冷笑出喉,蔑然睃着他,心道你这话说的,跟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
楚倾抬了抬头,遮着一条白绢的面容清淡平静:“陛下若想出口气,臣替她受。”
虞锦眸光一凛,好笑地打量起他来:“朕打算凌迟了她。”
没想到他面上毫无波澜:“臣愿意。”
虞锦噎住了,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她心里一空,旋即火气更盛:“你别蹬鼻子上脸!”
“朕容忍你两天你来劲了是吧!”
“你知不知她干了吗,就敢来说这种话!”她气得抓起茶盏狠摔在地,他看不到,但清脆声响令他双肩一紧。
她蔑然轻笑:“还想代她受过,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单凭今天这件事,朕大可以直接让你全家死无全尸!”
一语既出,却令虞锦一噎。脑海中木了好一阵,许久才缓缓回过神。
——是哦……因为这件事,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杀了他了。
楚枚所为,任意一条都已足以灭他满门,更何况两条加在一起?她已这样的原因杀了他们,满朝文武都不能说一个字,史家也绝不能为他们喊冤。
想清楚这些,她却更懵了,心底一片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在抗拒这件事,她竟然在抗拒这个事。
……为什么啊?
她茫然无措。
楚倾也滞住了。
他想探她心思如何,无奈三次已满,再听不到一个字。眼前无尽的黑暗便在安静之中将恐惧无尽放大,又一分一分地让他愈发清醒。
是,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代姐受过。她若想要他的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他得以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她不在意。
而他也知道她“在意”什么。
神思凝住,楚倾无声缓气,俯身下拜:“陛下,臣求您。”
“咚。”
额头触地,一声轻响。
虞锦浅怔,蓦然窒息。
——他这下拜,跟从前不一样。
她是皇帝,满宫里的人但凡见过她的面的都拜过她,他也一样。可他一直一身傲气,下拜就只是下拜而已,是礼数、是规矩,别无它意。
他,从来不肯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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