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客水
姒乐耘不知是从哪里听说了她的事的,大抵是姒琹赟告诉她的,怕是担心她嘴上没个把门儿一个不慎刺激到她,可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来看她,若她不来,不便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锦甯自然是对此喜闻乐见,不然也不必煞费苦心,刻意表露出对亲人挚友的思念。
和坤宫被重新修缮打理好后锦甯便迁徙了过去,姒乐耘对皇后的宫殿熟门熟路,一见到她眼泪便不自觉涌出眼眶。
她是先帝的大公主,虽说父皇驾崩,太子哥哥与母后也随父皇去了,可生母惠妃还贵为太妃好好活着,上位的又是她的皇叔,犯不着难为她,姒乐耘过的自然也没什么差。
只是她过得堪算是快活,乍一见锦甯却吓了一跳,实在是她纤瘦得有些过分,眉宇间的久病之态已盖不过去了,只她生了一幅我见犹怜的仙子相貌,如今病弱几分,憔悴得便像是不日便要脱离尘世间的模样。
“原本是好好的…上回见你还好好的…如今怎会成了这一幅光景……”姒乐耘忍不住紧紧抱着锦甯,像是这样便能将她抓在世间再久一会儿,她不可置信地哑了嗓子,“怎么会…怎么会……”
她将脑袋搁在她肩头,肩颈的衣衫渗透了细微的湿濡,锦甯无言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仿佛宽抚一个稚幼的孩子。
“甯儿……”姒乐耘脑子几乎是乱做一团浆糊,直至看到她清瘦的身形也还是不敢相信的,“怎会…怎会这般突然……”
挚友的安抚使姒乐耘心中越发哀痛,她虽比她年长不少,可如今回想,一直以来竟是甯儿像个长姐般,关怀她,包容她,在她迷茫时伸手引导,毫不吝啬带领她走出所有困境。
锦甯闻言苦涩笑笑,只低声重复了句,“突然?”
她话音一落,姒乐耘眉心便猛地一跳。
皇叔…是皇叔!
顺文郡王被斩首…甯儿怎会不大动肝火?!
姒乐耘想起顺文郡王被处刑的那日,她自然是得了消息的,可皇宫被封锁得严丝合缝,她焦急想要往宫里头给锦甯传递消息,却根本做不到。
她张口要说什么,可思及锦甯不得受刺激生生忍住,只不忍地别过眼抹泪,“你可千万要顾好身子。”
“罢…我这身子,总归是破败了。”锦甯自嘲一笑。
姒乐耘才半收回去的眼泪一时不慎又流个不停,她猛地转身不让她看,死死咬着嘴呜咽。
锦甯轻叹着去安抚她,她却强忍着泪摇头,牵强扯出笑,“事到如今,还是要你来安慰我的。”
“怕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们几个的。”锦甯本想笑着打趣儿两句,可话一出口,‘们’字便令她怔了怔,轻声问,“矝言她…可还好?”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姒乐耘心口一紧,刚扯出的笑也没了,神色悲凉地摇头,“没了。”
“矝言…没了。”她苦笑,“原本是好好的,只是…前些日子给太子…殉葬了。”
锦甯瞳孔猛地一缩,“可先皇后薨了,太后也薨了,哪里有人会让她——”话突然在喉咙卡住。
“是太傅。”姒乐耘声音低低的,点头印证她的猜想,“是矝言的亲爹爹…逼迫她的。”
锦甯突然后背发冷,她讽笑地喃喃,“最宠爱独女的阮太傅…超世之才的老师啊……”
何其可笑。
“且等……”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恐慌的东西,嘴唇微微颤抖着问,“盼儿与映雪呢?元瑾又可还好?”
“你且放宽心。”姒乐耘拍拍她的手,放柔声音,“盼儿和映雪都好好的,至于元瑾…魏府虽不必父皇在时风光,但也不算败落,元瑾也安好。”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锦甯松了口气,又轻声问,“格根塔娜与梁良…可还好?”
姒乐耘愣了下,缓缓颔首,“自然。梁良的为人,你是再清楚不过得了,而格根塔娜…我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且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她的,安心便是。”
“不,乐耘。”
锦甯抬眸与她对视,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能这样望进她眼底。
“我想请你照顾的,不只她一个。”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150能刚好完结哈哈哈哈啊~郡主开始交代后事噗√
第149章 薨
虽说太医早已断言无药可救, 可诸如老参、鹿茸、灵芝、珍珠、铁皮石斛等等千金都难买的名贵补药却跟不要钱似的, 被皇帝重金重兵四处觅来, 挖空了私库国库的名药如流水般往和坤宫送去。
可姒琹赟本人却极少到和坤宫去, 仿佛将全身心都系挂到了国事政务上,忙得脚不沾地,似乎这样便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能遗忘什么他不愿让自己记起的东西。
草草安排好先帝的下葬,先帝是个逆贼,后宫一道殉葬去的极少,停灵也不足七七, 更没人愿意随这等晦气的过街老鼠一道住进陵墓, 多是得了太妃的封号便老老实实本分待着。可先皇后与先太子的葬礼皇帝倒是给了足足的面子,办得万分隆重, 他深谙人心, 这下自然又得了无上美名。
当今比之先帝甚至是□□皇帝都要可怖数倍, 外有可堪大任之勇谋, 内有奸比小人之城府,不当皇帝可谓是真真屈才了。姒琹赟虽说性子温和, 手段却是毫不含糊, 不出月余便将朝廷清理得干干净净, 先帝是个受人唾骂的叛贼, 而他手握兵权, 拥护者多且深得百姓爱戴, 雷厉风行下尽数掌握大局。
除却朝堂上彻底的大换血, 该提拔的提拔、该赐死的赐死,姒琹赟还废除了宦官制度,大抵是因着司寇延休的事,早便对此生了厌恶。
看中荣国公的长子将其提拔成参将都算是小事了,而此外的一桩大事,便是当今虽说斩了顺文郡王的脑袋,却将那禾小世子给封了个中都督,年纪轻轻的三品官儿,瞧着是重用的样子,倒是让有心对如今败落的顺文王府动了歪脑筋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不过这都督虽说是个有模有样的正三品,却终归是个武职京官,不少人也是自诩看得明白,让这才思盛名在外的禾锦垣当个武官,说不准是不是明褒暗贬呢。
只有禾锦垣自己瞧得明明白白,当今智多近妖,智敏得可怕,分明是早早就看出了他对长姊不该有的、离经叛道的心思,也看出了他自至蒙古那日起便决心弃文从武的决心,不知为何非但没有打压,反而有心扶持他。
姒琹赟其实也并无过多想法,他只是念着他是锦甯爱护的阿弟,虽对他的心思心有嫌恶,可一想到锦甯如今,便突然又不愿多加计较了,只一心扑在国务上,整日奔波劳碌。
只有到夜深人静时,锦甯早已歇下了,偶尔半梦半醒间都会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松松揽着她,不敢用力地虚环着她的腰身,呼吸极轻地克制地吐息在发顶,像是一筑岿然不动的墙,坚固安稳地护在她身后。
锦甯惯来浅眠,连带着每天在床边矮榻守夜的宝念也总是一有声响便能觉察,后来是宝念告诉她说皇上每晚都会来,几乎都在她安置后只便衣带三两个奴才,偶尔会搂着她沉沉睡去,翌日凌晨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不过大多时候还是靠床边,便干坐着闭目假寐,只要锦甯略有动静就会立刻醒来轻声细语地安抚,仿佛一个铁人似的,没日没夜察觉不到累,原本该服侍的宝念倒是落得手足无措。
这些本哪里需要宝念来告知她,若是以往的锦甯自然能不消一日便能发现,可她对自己下了狠手,没有留下退路,虚弱和病痛可谓是一点都不假的,全部是真真自个儿受着,精神头也是一日一日差了,确实不比以往心力,宝念眼睁睁瞧着,只敢在主子面前强打精神强颜欢笑,然后偷偷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暗自抹泪。
后来锦甯便差人在内室和屋外都留下一盏小灯笼,姒琹赟察觉后便心知她发现了,却什么也没说。
有一晚锦甯恍恍惚惚间又见他披着一身夜色过来,满身疲惫寒意地在外室烘热乎了,又把手温地热热的才坐在她床边,发现她还没睡实了,便掀开了一点被角摸了摸汤婆子,发现还烫着才安心,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