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南而生
柳晖老脸一红,他自来明哲保身,因而这种得罪人的案件大多推给了金峰,而金峰竟也高高兴兴的接了,而如今金峰高升了,柳晖原本是打算将得罪人的案子一股脑的推给长生的……
长生说道:“柳大人,金大人接的这类案件,虽然看似得罪同僚,但却很易让人记住,看似柳大人吃了亏,实则是积累了好名声。”
金峰的聪明之处便在于,他并不会真正去动那些底蕴深厚的豪族,但与他自身层次差不多或者更低的层次,他得罪起来毫不心疼,而“不畏权贵”是一个很容易获得文人称赞的标签,有了文人的传颂,金峰又推波助澜,名声就这样一来二去的起来了。
长生一席话,倒让柳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里大骂金峰鸡贼。
长生见他意动,又道:“往常看大人行事,大节上虽从不出错,但细微处却会出现些许查漏,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人,自来规行矩步,若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大节被人揪着说,就显得有些过于苛责了,但金大人这般,应当是为了大人好,是看重大人才这般严格要求,大人心下也莫要挂心。”
长生神情温和,好似全然在为柳晖考虑,柳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大人若是能将这些小节上的毛病纠正了,日后任谁也挑不出错来,那时岂不是坦途一片。”
柳晖听了“坦途”二字,打起精神来,又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明哲保身,一时豪情万丈,想着不就是“不畏权贵”吗,他也行,他第一个不畏惧的权贵,就是他金峰!
柳晖拍着胸脯说道:“罗大人放心,不就是三天吗,本官就任他说任他挑刺,就当是借此整顿风气!”
长生心下点头,有了柳晖牵扯金峰,自己也能做更多的事情。
粮仓账目一共有两份,一份放在粮仓里,一份放在巡抚衙门里,如今粮仓里的那份账目随着大火灰飞烟灭,只能依靠巡抚衙门里的那份。
而巡抚衙门里的人此前未曾提到粮仓中有桐油的事,给出的理由是粮仓的管理账目的书吏这几天请了假回老家,因而旁人不清楚其中内情。
这个理由倒颇为通顺,因为运送物资进粮仓的人员不固定,甚至粮仓里的人员这小半年来也流动频繁,所以没有人能说清楚粮仓里有什么,甚至根据这桐油入库时间,还可以追溯到贺勤执政期间,时间太久,那就更是难以查探了。
而旁人不是专业人员,未能判断出粮仓仓库着火原因是因为桐油,那就更显得合情合理,就连查案人的心理都揣测到了,安排一个浅层次的“内幕”供查案人使用,显然做下这个局的人经验十分老道。
这个所谓的“真相”,似乎就能糊弄住所有人。
但长生并没有被这一层“真相”绊住手脚,账目里关于桐油的记载字迹并不是新近写上去的,长生毫不怀疑古人作假的能力,询问过古玩市场的老师傅,字迹做旧其实不是什么高技术的活计。
且油和粮食不同,粮仓里很少会大量储存食用油,甚至有的粮仓干脆不储存油类,并且油类也很难在粮仓里放两年,因为衙门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油类往往会在来年作为福利分发给衙门里的官吏。
长生又找人查了查陵南府境内的商行,奇怪的是,这一两个月内陵南府各地,都没有查到哪家商行或者杂货铺有单批次明显的大量桐油出售。
米面粮油这种生活必需品,一般商行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很少会贸然改动,而如果要大批量从外城调货,那么就会十分显眼。
长生又调阅了十家商行的进、销货记录,发现有七家桐油二月销售情况比一月少了三成,而一月跟去年十二月大约持平。
十二月是年底,年底哪怕穷人家,也会大批量购进物资,因而交易增加很是正常,而一月份因为十二月购买的年货没用完,因而生意一般不会很好,单论桐油一项,对比去年同时期的一月,今年一月份甚至要多了五成。
长生粗略算了算,各家商行多出来的桐油,差不多正好足够快速燃烧整座粮仓。
长生脑海里突然浮现四个字:化整为零。
长生又仔细比对了商行账目中的每日销量,发现日销量增加,主要集中在一月中旬。
而通过由全城商行掌柜们出具的对比,全城约摸有六成商行桐油销量增加,而根据这六成的商行,长生能够画出购买桐油之人的活动范围。
这个活动范围看似很大,但在全程地图上画点连线之后,依据人心理上的就近原则,能将范围缩小很多。
很多时候事实真相如何,其实大家心中都有了定论,如今种种证据都表明粮仓失火,乃是人为纵火。
而至于为何一定要烧毁粮仓,那定然是粮仓里出了问题,这样的时候出现这样的问题就只能是储备粮食出了问题,而能够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粮仓内粮食的,那就必然是一个能够在瑕省只手遮天的人物。
长生早早将视线锁定在金峰身上,虽然仍然存在冤枉的可能,但长生在行事时难免带上了偏见。
这份偏见并不会表现在明面上,而是在排查可疑人员之时,面对一份名单,长生会重点关注与金峰有交集之人。
既然是要火烧粮仓,又要做得不漏马脚,那么事情一定进行得相当隐秘,因而参与此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长生和薛采猜测着对方既然这样煞费苦心的,从一家家商行里悄摸摸进货,显然打的是掩人耳目的主意。
若是熟客,商行之人多半会看着眼熟,长生又询问了几家商行,发现并无原本的熟客突然加大购买量之类的情况,长生又问可有什么特别的人来买桐油,同样得到否定的回答。
由此,长生便猜测着,这个购买桐油的人应当是个生面孔,且可能面貌寻常让人记不住。
对方既然打定主意要让流民背锅,那么自然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而越是周密详尽的计划,那便会逻辑严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更好推测。
——
比如烧粮仓要用桐油,那就伪造粮仓原本存有桐油的记录,没有桐油就找人偷偷摸摸去买,看起来天衣无缝,实际上一个环节出了漏子,就全都抖落了出来。
长生推测,为了掩人耳目,购买桐油的人应当只去了每家商行一次,依照推算,若是仅仅一家买一次,那么单次的数量应当在十至三十斤之间,因为若是更多那可能就要用板车来拉,那样就过于显眼了。
而普通人家,用油很省,很少会一次购买这么多油,而大户人家或者是餐馆开销大,那就要用板车来拉,城中大户人家和餐馆之类数量固定,商行的人多半认识,甚至很可能会送货上门,因而被排除掉。
而一次会购买这么多油的人,那多半就会伪装成小富之家,大商行里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恐怕是不会记住这个购油人,而杂货铺或者小商行就不同,每日客流量不多,一次购买十斤油也算是大客户了,长生循着这条线,让几个杂货铺的人描述一下这样的“大客户”。
因为人的记忆力有限,过程十分艰难,几个杂货铺的老板凑在一起,花了大半日的时间,经过艰难的比对,最后凑出了三个形象来。
一个是左手手背上有道疤痕的,一个是下巴正下方的脖子上有颗黑痣,还有一个是左后颈有个暗红色的胎记,这三个人外貌都不突出,但这三个人去的杂货铺重合率很高,因而长生有些怀疑,买油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第120章 打一顿
若是一个人,可能还会有点难找,但若是三个人,范围就有点大了。
长生除了派人注意寻找这三个特征之人,又派人去寻了那请假外出的粮仓账房书吏。
这样的时间节点,这样位置的人请假返乡,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简单,长生反而有种对方已经凶多吉少的感觉,那书吏家乡虽在瑕省,但距离却不近,快马加鞭也得需要两天才能得到结果。
长生幸而如今人手充足,桐油的事尚没有结果,但那个失踪的粮仓守卫那边,却有了点线索。
粮仓守卫的父亲嗜赌如命,败光家业,粮仓守卫管不住父亲,一大家子都过得十分艰难,那守卫失踪之后,他父亲便私底下去找了巡抚衙门里的一个小官要钱,差役隔得远没听清那小官和那烂赌鬼说了什么,只见那小官打发叫花子一样扔了一两银子在王三元身上,又派人打了烂赌鬼一顿。
烂赌鬼被打了也没闹起来,拿了银子转身就进了赌坊,而长生派出的人回复,烂赌鬼这两日赌运旺得要命,几乎逢赌必赢,如今已经住在赌坊里了。
都说赌博十赌九输,这烂赌鬼据说赌博十多年了,突然时来运转也并非稀奇之事,反正最后钱总要还给赌坊的,长生也不觉得奇怪,倒是他派去的人面色有些奇怪,似乎隐隐带着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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