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书书
看到楼骁在房顶消失,朝雾又痛得钻心,本能地想追他而去,可步子刚一迈开,整个身子便全坠了下去,身上竟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春景和秋若死死扶住她,把她扶进屋里坐到床上。坐下来才发现,她是光着脚出去的,脚上踩了不少尘泥,脚背冰凉如进过冰窖。
春景蹲在脚榻边,帮朝雾掸了掸脚上的泥,又起身出去打水,让秋若看好朝雾。
朝雾坐在床边,神情呆滞,脸上满是泪痕,双眼通红。
秋若在她旁边坐下来,捏着她的手在手心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和春景并不知道朝雾和晋王、楼骁之间地纠葛,于是也只能隔靴搔痒地安慰她:“夫人,您别这样难过好不好?”
眼眶里又滚了眼泪出来,朝雾木木地说:“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到府上已有两个来月,秋若没见朝雾这样过,难过得像要死过去一样。实在没能忍住,她也跟着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说:“夫人,我不知道您怎么了,我……”
春景出去开门和慕青、贺小苏说了情况,再打了水回来,见秋若也哭了,一面放下水帮朝雾洗脚,一面小声说她:“你又是怎么回事?嫌夫人不够难过?”
秋若听得这话,忙把眼泪擦了干净,吸吸鼻子道:“我该死,我不哭了。”
春景低下头不再理她,认真仔细帮朝雾洗了脚,擦干了扶她上床躺下,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对她说:“夫人,要不今晚我陪您睡?”
朝雾平平躺着,声音里没多少力气,“我没事,我想一个人静静。”
春景轻轻咽口气,看一眼眼角还湿乎乎的秋若,抬手帮朝雾放下帐帘,端起脚盆带着秋若走了。
出去关上门,泼了水再一起回耳房里去。
进了耳房脱去外衫,两个丫头并肩躺在床上,全都呆愣愣的,一会眨巴一下眼睛。
秋若说话还有鼻音,问春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春景慢眨巴一下眼睛,“我又哪里知道,没敢问慕大人和贺大人,要不明儿去厨房帮忙的时候问问李妈妈吧。头一次看夫人这个样子,我们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怪难受的。”
秋若吸吸鼻子,“真的太难受了。”
***
次日晨起,春景和秋若没有像平时一样去叫朝雾起床。想着她昨晚情绪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必定很晚才睡,便想让她早上多睡一会儿。
两人洗漱完便直接往厨房去了,到了李妈妈那,一边帮她做饭,一边跟她讲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提了“楼骁”这个名字。说得李妈妈一声连一声地叹气,头都快摇掉了。
说完了,春景问李妈妈:“妈妈,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李妈妈叹着气道:“早些伺候过王爷的,都知道这事,外面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少,不过说法都不一样。夫人肚子里孩子的爹,就是这个楼骁。王爷看上了夫人,就给抢过来了……”
春景和秋若听完,也就明白朝雾为什么那么难过,少不得又叹几口气,然后哀怨道:“我们这些人,一辈子尽是让人踢来卖去的,主子拿你当个人你是个人,不拿你当人,猪狗也不如。”
现如今的朝雾,在晋王那里连个妾都算不上,从地位上来说,和她们这些下人其实差不多,好些也有限。她之所以会被抢,根本原因就是没家世没背景,地位低下。
这个世道,没有家族庇护又生得漂亮的女人,最怕遭人惦记上。而是遭王爷惦记上,还是遭州官、富商甚或恶霸惦记上,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有些女人偏爱拣高枝儿攀,本身就愿意跟着那些当官的有钱的做小妾,想得富贵荣宠,在一个宅子里为个男人斗得你死我活,那就不说了。
但也有不愿意的,可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李妈妈不想多说这事了,这世道对穷苦人就这样,说再多也无用,叹口气又道:“你们既知道心疼夫人,就对她好一些,把她照顾得好好的。她是个可怜人,却能自己掏钱开铺子养着咱们,咱们得有良心,不能做白眼儿狼。”
春景和秋若一起点头,“夫人待我们这么好,哪里再去找这样的主子,我们不会的。”
说着话帮李妈妈做好了早饭,春景和秋若拿碗先吃了些,放下碗筷再拿上朝雾的那一份,一前一后说着话,回院子里去了。
到了院子里,看到朝雾刚好起来。
春景让秋若拎着食盒,叫她到屋里摆上桌去,自己则忙去打水送进屋给朝雾洗漱。服侍她洗漱好再给她梳好头,让她到桌边吃饭。
春景和秋若以为,朝雾昨晚受了那么重的刺激,今天必还是伤心,可能会不吃不喝打不起精神。然见朝雾精神还可以,胃口也还好,并没有蘼蘼不振的样子。只是话少了些,也不笑。
朝雾坐在桌边吃早饭,与平时一样慢条斯理,每一个动作似乎都经过精心训练,端庄好看不出一点糗态。她一直像个教养极好的千金贵小姐,不像民间小妇人。
春景和秋若摆好饭菜后,没在屋里打扰她,出去一起把院子打扫了一下。院子里植有一株夹竹桃,此时正是花开最盛的时候,粉色的花朵密密挨在枝头上。
朝雾吃完饭后就在家里歇着,哪里都不去。
近来天气极热,也不适合出门。
当然,即便是天气适宜的时候,她平时出门也并不多,偶尔实在烦闷了,才会出去找个茶馆呆一阵子,听听戏,听听书。或者去自己的铺子里,看周长贵把生意做得怎么样。
自从楼骁那晚出现又走后,朝雾也没和春景、秋若提过他。仿佛楼骁是她心底不可碰触的存在,只适合默默藏着,不便与任何人说。
楼骁是她一个人的记忆。
而越是执念深的东西,越不愿意随便说出口。
朝雾表面上平复得很快,仿佛楼骁完全没来过一样。每天照样吃吃喝喝,看书绣花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肚兜。也给他讲故事,说的都是她看来的话本子,或者是听过的戏文。
没多少日子便到了月底,柳州城下了雨,街巷间凉爽了很多。
朝雾要出门走走,去铺子里逛逛去。
出门的时候由春景跟着服侍,而更后面,还有侍卫跟着。侍卫跟着是盯她的行踪,但遇到事情的时候,也并不会袖手旁观。他们对朝雾都不错,盯她的同时也保护她的安危。
因为铺子离宅子不是太远,朝雾出门不坐马车。家里小厮都被她打发了,坐马车还得劳烦侍卫帮她赶车,原人家就不是她能使唤的人,她也不想麻烦他们,所以便走着去了。
春景跟在她旁边,陪她说说话,这一路下来也不累。大夫说了,怀了身子也得多活动,生产的时候才能更顺利,所以她也愿意多走走。
然与春景说着话拐进一个小巷子,不过刚转过脸,便又见着了那个她已决定藏在内心深处再不提的人。
看到楼骁背着包裹朝自己走过来,朝雾步子略微滞了下,却并没有停住,也没有立马在脸上表现出什么。崩溃过一回两回三回之后,她越发能藏得住这些情绪了。
春景不认识楼骁,那晚上也没瞧清房顶人的脸。她没看出朝雾有什么异样,还在专心地和她说话,却不知朝雾的心思和注意力早落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