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者家
钟意看着他们两个止不住的笑。
裴度便悄悄在案下勾了勾钟意的手,借着夹菜的动作错身附到钟意耳边,低低道:“我随外祖父的……”
钟意疑惑地望了回去。
“所以,”裴度低笑着补充道,“你可以凶一点也无妨的。”
钟意眨了眨眼睛,蓦然觉得脸上有些烧得慌。
等到用罢午膳,送走了两国大长公主与长宁侯,裴度牵着钟意的手回了内殿,整个人懒洋洋地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竟是一副不打算再出去的模样了。
“陛下今日这么轻闲吗?”钟意看着便不由感到好奇了,“往常这时候,陛下不都还是要再去慎思殿或是政知堂里忙一番的么?”
裴度不好直接与钟意解释:上午时自己与外祖父被撵了出来,待在慎思殿里闲的无聊,枯坐无趣,两个人干脆就当下的局势漫谈了一番,谈到兴起时,干脆去政知堂转了一圈。又恰逢政知堂里正在理论一件磨了许久都决议不下的要紧事,长宁侯在边上听了两耳,提点了两句,结果给予了众人一番不小的启发,如今里面个个都正忙着伏案提笔,列提纲、举新法……在他们正式把思路捋顺之前,裴度这个等着看的反成了最轻松的那个。
“朕能陪着你还不够好吗?”裴度才不会愿意在钟意面前承认自己的无所事事,只轻笑着转移了话题,反问钟意道,“方才我与外祖母在外面时,外祖父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呀……你是真的想去北边吗?”
钟意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可以预备上了。”裴度自己其实是无所谓的,他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处理政事,出去转一圈威慑四边倒也未必与他日常主持政务有多大的冲突……之前从没想过,只不过是他自己没有兴趣、懒得动罢了,但裴度想看钟意高兴。
“说说看,到了北边,你都想要什么呀?”裴度起身坐到钟意身旁,笑着逗弄她道,“有外祖母在,教你骑马的事怕肯定是轮不到朕了……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钟意犹豫了一下,小小声地向宣宗皇帝提道:“陛下可以送臣妾一对大雁吗?”
“当然,朕还可以到时候亲自给你打下来呢,”裴度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略皱了皱眉,沉吟道,“不过,塞北野外大雁的肉质很柴,未必有多好吃,你若真的想要,我们还不如去……”
“不是拿来吃的,”钟意着急地摇了摇头,低低道,“我就是想要陛下送我一对大雁……不是拿来吃的,我想一直养着他们。”
裴度怔了怔,这才缓缓地回过了味儿来。
“好,朕到时候亲自捉来送你,”裴度紧紧握住了钟意的手,沉声道,“这些本该就是由朕给你的……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钟意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犹豫着惋惜道:“要不还是算了吧……陛下从天上打下来,总是要折了它们的翅膀去……这兆头似是也不大好,还是买一对儿吧,倒也不必非要陛下亲手去捉。”
“射翅膀有射翅膀的射法,不伤翅膀有不伤翅膀的捉法,”裴度轻哼一声,捏了捏钟意的脸,直白道,“你也太小看朕了,朕还偏要亲自给你捉了……我们带回来养一辈子。”
第69章 登门“致歉”
傅敛洢神色焦急地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长宁侯府的大夫人孙氏终于过来了。
“大舅母,”傅敛洢扑过去一把握住大夫人孙氏的手,盈盈跪下,抽抽噎噎地哭诉道,“您可一定要救洢儿这一回啊!”
大夫人孙氏轻轻拍开傅敛洢的手,面上带着几分惋惜与怜爱之色。
——大夫人孙氏心里实则很是有些同情傅敛洢的,想想也是,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在侯府里无忧无虑地长到这么大,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对她冒出来说:你不是侯府亲生的,她才是侯府亲生的……孙氏将心比心的想一想,觉得若是换成了自己,这事儿说一句“晴天霹雳”、“灭顶之灾”也不为过了。
不过同情归同情,怜悯也不能当饭吃,犹豫片刻,大夫人孙氏还是面带尴尬地婉拒傅敛洢道:“好姑娘,舅母知你现在心里委屈的很,可这事儿如今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你也不必太过着急,现下形势未定,母亲还未必会对你做些什么呢。”
傅敛洢心道:若是当真等到两国大长公主发话了,自己再设法行动,那岂不是太过被动了?深知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的道理,傅敛洢复又拉住孙氏的手,苦苦哀求道:“我如今是不敢求外祖母再怜惜我什么了,只求那位小姐认回府里,还能留我一条命来……”
“嚯,”大夫人孙氏被傅敛洢这话说的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难以置信道,“哪里就至于到这地步了呢,再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害了你的性命去啊!”
“……傻姑娘,你这是一时被吓着了,这才疯言疯语的,可别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了,再怎么,侯府养了你这么些年,总还是会给你留一份最后的体面的。”
傅敛洢心想,她要的又何止是那最后一份体面,她要的是能尽可能的维持往日的荣光,最起码,也得落个二人能平起平坐的地步吧!
——毕竟她傅敛洢才是正儿八经在侯府受了这么多年教养的人啊!
一时认回来一时亲近,往后越是相处,越是还不知道能暴露出对方多少穷酸毛病来呢。
“可我总也不能只眼巴巴的等着外祖母来谅解,”傅敛洢作痛彻心扉状,朝着大夫人孙氏哭诉道,“我原去找二哥提起此事,二哥道,我若是想要日后继续清清白白地做人,总得先求了那钟氏的谅解去……大舅母,您就帮我这一回吧,让我入宫去与那钟氏面对面的说清楚,要我跪她也好、求她也罢,脸伸出去让她打都行……总得要先与她把这事儿说个清楚,遇上这种事儿,我们两个可也都是无辜的受累者啊!”
大夫人孙氏听得不由犹豫了,忍不住纠结道:“陛下当真是与你这般说的……?”
“再是真不过了,”傅敛洢见大夫人孙氏心动,觉得此事有门,忙不迭的补充道,“大舅母您也知道的,二哥他素来不喜以出身血脉论人高低上下,外祖母恐是要因这事恶了我去,二哥却不是那等人……他性子素来板正的很,既都与我这般说了,只要我能求的那钟氏松口说句谅解,这事儿在二哥那里也就算彻底翻篇儿了……只要二哥翻了篇,外祖母那边,更不会如何忤逆着二哥的面子了。”
“大舅母,您不想送洢儿入宫了吗?”话至最后,傅敛洢又重重地添了一把火,近乎于明示地对大夫人孙氏道,“大舅母帮洢儿这回,洢儿日后做牛做马,也必会报答大舅母今日的恩情的!”
——其实前面说的,都是场面话,唯有最后这一句,才是叫大夫人孙氏真真正正的动了心思来。
长宁侯府毕竟已经被打压得太久太久了。
——自武宗皇帝驾崩后,府里就没有再过过一天的顺心日子,大夫人孙氏在闺中时,那也是名门闺秀、大家千金、江东豪强之长房嫡女,嫁到长宁侯府来,有侯府宗妇之名,外出赴宴、迎来送往,就没几个敢如何轻看她的……但那也仅仅只是她初嫁过来的那些年了……眼看着侯府的境遇每况愈下,大夫人孙氏如何能不心急。
而自静淑皇后之祸后,地位尊崇的两国大长公主又是显而易见地不欲再多插手侯府后辈之事,若是想求得侯府百年荣光,还不是得要他们自己使把劲儿。
傅长沥是侯府的长房嫡孙,长宁侯亲嘱的接班人,宣宗皇帝的亲表兄……但他的位子,已经是侯府未来肉眼可见的顶层了,大夫人孙氏还想让自己儿子走得更高一点、更远一些,而前朝后宫,本就是完全难以分割的一体两面。
自家小姑的那位亲生女儿脾气秉性究竟如何,大夫人孙氏却并不甚了了,但就以当初在慈宁宫的一面之缘来看,多半也是个轻狂而不知礼数的,能得得了宣宗皇帝的几时宠爱尚且两说,更何况那时候钟氏出身平平,尚且敢待自己一行尤为傲慢,等到真认了回来,有两国大长公主在后面她撑腰,怕是也未必会如何把他们这些舅母之类的放到眼里去……
而傅敛洢就不同了,她被两国大长公主放到孙氏跟前,在孙氏膝下养了这么多年,多少是有些情分在的。更何况,傅敛洢与宣宗皇帝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比寻常人,只要能让她入宫,后面的事,孙氏倒是并不如何担心的。
这样一想,现今傅敛洢的身份出了问题,无依无靠,日后倘真得了宠,难倒是更好由自己拿捏、为侯府出力了。
这么一番思索下来,大夫人孙氏便很快就拿定了主意,直白道:“若是陛下真是如此想的,那这事儿倒也简单,舅母我这便要你四妹妹去给宫中的康敏公主去封信,得了帖子来,便带你们一宫去……只是你可要先想好,见了那钟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可得先琢磨出个章程来。”
“这是自然,我既是去赔罪,见了她那自然是任打任骂,”傅敛洢感动的热泪盈眶,握着大夫人孙氏的手感恩戴德道,“我已想好了,见面便先赔罪跪下,她若是不消气,我便一直跪到她消气为止……最后总是要求得她一句谅解的。”
“你心里有数便好,到时候定要忍住脾气,多赔些小意来,不管她说什么、骂什么,你可都得好好忍着……不然真闹出来,就算是你再占道理,母亲那边恐怕也……你可别因一时意气,再把这一切都弄得前功尽弃了啊……”孙氏又细细地叮嘱了傅敛洢几句,然后便急匆匆地出门运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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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孙氏与傅敛洢到来前,钟意正携着刚刚入宫的林照坐在花厅里说小话。
“……总之,事情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钟意言简意赅地将之前发生的事与林照说了一遍,然后苦笑着低低道,“看着老人家们如此苦心孤诣地遮遮掩掩着逗我开心,我纵是心里清楚,却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与老人家们挑破的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就是可惜,我没有能再早些遇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