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看朱忽成碧
一路上两姐妹无言,自上次林侯府的事毕,赵清虽不再言行乖戾,不服管教,可对她这个亲姐姐也不甚热络,常常敷衍的连一句话也懒得说。
望着赵清匆匆而去的倩影,赵漪立在夕阳下形单影只。
也许,她们之间的隔阂,要等到清清许嫁了,觅得如意郎君,才能消弭。
不过若能换得清清一生平安顺遂,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赵漪收买了几个新入府的机灵丫鬟,前院和后院都有,偶尔为她做些传递消息的小事,十分方便。只是心中记挂着前世办事十分得力的花嬷嬷,总觉得自己缺个通透的心腹帮手。
倏尔想起穆肃王身边有两个当差的少年,一个善言唤作严越,一个沉默唤作锦祥,却都忠心为主。
羡慕不已。
再想起那个强行赠大麾的男人,宽阔的肩膀凌驾于鸟王庞大的身躯之上,锦袍之下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半眯的眼睛总带着半分戏谑之意,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轻浮。
赵漪红着脸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专骗小姑娘的渣渣。
一周后,赵府还沉溺在亲友相聚,互相磨合的哄闹中。
薛氏也尝试着适应和应付人际关系更复杂的大家庭,三五不时就要与赵恳说道说道。
而进入皇都后春风得意的某些人……早已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赵漪在得知二房的郭氏频频出入钱庄当铺时,也没料到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
她放了一封书信在青云送来的首饰盒中,嘱咐小丫鬟将其送到城西街胡字牌坊,然后赏给了对方一些银两。
外面的龙蛇混杂,金钱行当交易变数大,赵漪总不好再交给府中的小丫头去做。一时半刻竟真找不到靠得住的人。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决定去城西街胡字牌坊。
应了初见时,青年提扇的那句话。
“若是你有事寻我,可去这个地方。”
青云将盒子收了,却并未有只言片语的回话。但莫名的赵漪就是信他。
入秋了,星罗棋布的皇都耸然矗立。
夕阳西下,天边的彩霞像罐中的胭脂打翻晕染开了,由深到浅,层层叠叠,绚烂迷目。余晖透过院中茂密的枝丫映在窗上,犹如檐角下蜘蛛织的一张纵横交错的网。
绿翘提着油灯进屋,看见个单薄的人影站在窗前发呆,走近一瞧竟是身着里衣的赵漪,唤了她几声都未有应。
“姑娘想什么这么出神?自上次暑热之后,好些日子都未曾这样了。”
说罢寻了大氅给赵漪披上:“仔细夜里凉。”
赵漪回神看肩上的双面绣,明线银丝,暗线金丝,绣着些玄奥的纹样,正是穆肃王送的那一件。
一时间,又看呆了去。
绿翘回身将床铺重新铺了一遍,唤来了小彩查看是否有什么纰漏。
“姑娘这是怎么了?”
赵漪自己也说不上来,木讷讷的坐回了床上:“我也不知道,怎得看一扇窗户就看的痴了。”
绿翘和小彩见赵漪如此不在状态,便留了个心守夜。果不其然赵漪半夜里睡的不踏实,做起了梦,出了一头的汗。
梦中,也是这样绚丽无比的黄昏,有一扇影与光明暗相间的窗。
她坐在窗前下孤棋,一半的脸隐在暗中。
一个青年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嘟嘟囔囔半天。赵漪邀他对棋,却被他以太费脑子太麻烦拒绝了。
“哎呀,别看这一枚敌方的小棋子,只要用得好,一样能制敌于千里之外啊。”
青年挑了挑眉毛,抬起一张清秀的脸庞,不是青云又是何人。
赵漪知他意有所指,森然的脸上头一次流露出了恨意,偏偏强忍着捏紧了执黑子的手:“哪有这么好的事?祖父祖母不在了,母亲和父亲流放在边塞,二叔伯和三叔伯却能独善其身的?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青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道……这就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因果有没有报应我不知道,但是二房三房的报应……”赵漪冷笑,后面几个字吐的极轻极轻,“一定是我。”
青云:“所以这个祸根,是在二房离开沪元时就已经种下,等到了江南,一环扣一环,只需要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引线,就能让他们两家自相残杀,谁也不放过谁。”
赵漪动了动毫无知觉的双腿,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太久太久,麻刺的感觉袭上大脑,耳朵里嗡鸣作响。
她面不改色,专注的收棋,一颗一颗吃着白子,仿佛一个拆骨入腹的恶鬼:“二房有些能耐,却愚昧短浅,三房贪得无厌,却一无是处。两家一直以来能相安无事,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让他们的身份互换……三房坐上二房的位置,德不配位,又愚昧短浅。二房换到了三房的处境,兀自沉沦,互相拖累,祸连着祸……”
终于,白子收尽,棋盘上的空缺已被黑子填满,可座位上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的白衣女人硬扯着嘴角却没表现出半分高兴来。
“他们……谁也跑不了呵。”
这是赵漪入秋风寨以来第一次笑,嘶哑的声音透着股邪气。
换了别个正常的男人早觉得阴气森森脊背凉透,青云见着她这番真情流露不仅没被吓到,反倒拍起了手。
“不错不错,三房以供出罪证有功自居,顶了二房的官职,上任后结党营私,受贿豪赌,很快就东窗事发,锒铛入狱。这时候想起来了塞给好色的二房老爷那些下九流的青楼妓子们,指使她们偷光了二房的钱财,变卖了所有田宅。钱是筹到了,人却没救出来。人算不如天算,那些妓子们卷着钱跑了!”
“二房气疯了,夫妻打的头破血流,到这个时候还不知悔改的买通了劳役想毒杀牢里的三房。一计不成家底掏空了,人也掏空了,双双卧床不起。如今在府衙有了案底,没有营生别说吃药了,饭都吃不起,穷到上街乞讨卖女求生。那女儿卖掉后在主家偷东西救济父母,又以盗窃罪被告上府衙,这下亲兄弟两家终于在牢狱中团聚了。没过三天,全都半死不活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不过这个局却是有些不太完美。”青云接着说,“所以,我将三房供出的东西,动了点手脚。相信不日就会被查到……是假的。”
赵漪听着,睫毛轻颤,心绪似是有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