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花小麦仍是有些犹豫,不由自主地往蒋管事的方向一瞟,就见那人万般不耐烦地给了她一个“这个你真能收”的眼神。
既如此,她也无谓再推拒,笑着道了谢,将那一筐刺龙芽接了过来,便听得陶知县又道:“对了,还要劳烦你替我带个话儿——那连顺镖局的孟镖头,是你夫君吧?”
花小麦略微一怔,疑心他可能会因为孟郁槐推荐了自家媳妇来做这名士宴而不喜,忙就有点紧张地道:“是,不过……”
“你莫要慌,我没旁的意思。”陶知县呵呵一笑,很和善地摇头道,“孟镖头为人正直,这我素来是晓得的,内举不避亲这是好事,我又怎会因此而不高兴?况且,你实是真有这一身好本领,又何必惶恐?最近那连顺镖局里的大小事体都是他在照应,我是想请你跟他说一声,前几日跟他提的那个事儿,得要加紧些,让他就是这一两天,拨个空来县衙一趟,你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
花小麦舒了口气,连连点头答应了,那陶知县与她又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便让蒋管事陪她一块儿回厨房,帮着收拾了自家带来的东西之后,再妥当将她和周芸儿送下山。
花小麦去厨房与周芸儿会和,快手快脚地拾掇了一应家什,又唤了在半山腰等候的小耗子来,由他推着板车,一径离了方正亭。
……
因晓得名士宴紧要,周芸儿今日自打来到这矮山中,便一直手脚冒汗,直到此刻入了芙泽县城,方才算是放松下来,揩一把额头的冷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对花小麦道:“师傅,方才那陶知县唤你去,可是夸咱们这筵席做得好,特意给你打赏?你得了什么好东西?”
“只不过是头一回帮着办宴席罢了,能有甚么好打赏,你戏文看多了?”花小麦瞟她一眼,把手肘里挎着的篮子往她面前一伸,“喏,瞧见了吗,拢共就只得这一点刺龙芽而已。好在咱们今儿总算是给人留下了好印象,不管怎么说,往后咱们那小饭馆儿做起买卖来,多半会更加顺当些,至少那起爱找茬闹事的人,应是不敢轻易上咱们那儿去,这就已经很好了,你还想图什么?”
“这也不错啊,省得回回都要郁槐哥替咱们出面。”周芸儿低头一笑,“对了,咱们这会子是不是还去连顺镖局,同郁槐哥一块儿回村?”
花小麦低头想了一下:“咱们直接回村里吧,他今早跟我说,要在城中办点事,可能要奔波一整日,眼下十有*还未忙完,咱们去了也是白搭。何况,我还有话要审你,当着他的面儿,你不嫌害臊?”
周芸儿很知道她所指为何,脸腾地又红了起来,往前疾走两步想要避开,却被花小麦一把给揪住了,一路上少不得问些她与文华仁那酸秀才几时变得如此相熟,趁着她去省城,文秀才又去小饭馆儿吃了几顿饭云云,周芸儿先还只顾闪躲,后来拗不过她百般逼问,只得含含糊糊地透露了那么一星半点儿。
进了火刀村,花小麦打发周芸儿和小耗子先将家什运回村东妥善放好,自己则低头看了看篮子里的刺龙芽。
这种在芙泽县极其少见的山珍,村里的老百姓莫说一年,可能三五年也吃不到一回,拿去小饭馆儿做菜未免可惜,她思忖了一阵,便将篮子里的物事分为两半,一半送去铁匠铺,让景泰和拿回家去给花二娘尝尝,另外一半,则预备带回家,晚间做两个好菜,让孟老娘和孟郁槐两个也饱饱口福。
在铁匠铺盘桓了半日,追着景泰和仔细问了花二娘的情况,又与他说明这刺龙芽,就算只用清水煮了,蘸酱料都很好吃,眼瞧着天色不早,花小麦便急腾腾地往家赶,还不等拐进通往自家院子的小土路,忽见孟郁槐牵着老黑,也正从大路上下来。
“这可巧了。”花小麦立在原地等他,待他行至近前,便笑嘻嘻地道,“你不是说今日会很忙吗?我还估摸着,你多半得要天黑了才会回来,怎地却这么早?”
“事情既办妥,我还耽搁甚么?早些回来,问问你今日情形如何。”孟郁槐朝她脸上张了张,唇边也露出一丝笑意,“怎么,我看你这模样,一切应是都很顺利吧?”
“那可不?”花小麦得意洋洋地一拧脖子,“陶知县夸了我一大通,还格外将家中余下的刺龙芽都给了我。这东西吃起来极清甜,只是我们这地界儿不好买,上一回终选时我便用到了它,心心念念想着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也让你也试试这好滋味,今日眼见得你是有口福,晚上我便把它摆上桌,保准你和娘都喜欢。”
想了想,她便记起之前陶知县说的那回事,因又道:“对了,陶知县还让我给你带个话儿,让你这两日去见一见他,说是有件事得要快些办,还说我只要一提,你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跟镖局有关系?”
孟郁槐闻言便笑了,见左右无人,便伸手摸摸她头发:“你倒成了个传话的了——是有件事,他已与我说过一次,只是大忠他们几个去了省城,镖局这一向人手不足,有些安排不过来,我便没立刻答复。今日他既再度提起,想来是有些急了,也罢,明日我去走一遭。”
又笑道:“说来这还真是个大活儿,敷衍不得,只怕到时候,唯有劳烦柯叔再回镖局坐镇几日,我自己领两个人去办。”
“到底什么事?”他只管卖关子,花小麦便有点发急,半真半假地瞪了他一眼,“你倒是说啊!”
“陶知县只是粗略一说,并未曾讲得太详细。我也只知道,大概是最近这一两月,看守县衙钱库的库丁遇上了些许麻烦,想让镖局出面,将这事儿平一平。”
第二百二十五话 母子间的矛盾
“库丁?便是看守县衙钱库的人?”花小麦有些费解地挠了挠太阳穴,“陶知县的意思,是让你们镖局出面保护他?不过是个小役罢了,哪里就值得这样大费周章,这又算得上甚么大活儿?我说孟镖头,你的眼皮子也太浅了!”
一面说,一面还扁了扁嘴,煞有介事地连连摇头。
孟郁槐朝她面上一瞟,勾唇笑道:“凡是与官府扯上干系的,便都是大活儿,尤其那钱库,更是重中之重,岂可等闲视之?我瞧你精神头不错,在方正亭忙活了一整日,还有力气耍嘴皮?你若对这事儿真感兴趣,过会子我再与你细说不迟,眼下还是赶紧回家,我饿了。”
话音刚落,便顺手接过花小麦手中的篮子,提溜着她的脖领,轻轻松松将小媳妇拎回家中。
晚饭桌上,自然少不了那刚带回来的新鲜刺龙芽。
自家吃饭,用不着预备得那样精细,只将那嫩芽切成丁,与打散的鸡蛋液充分混合,下锅用少许油盐一烘便可盛入盘中,虽比不得山海兜那样色香味俱美,但入口清鲜滑嫩,也别有一番农家风味,尤其是这初夏的天气,吃起来格外爽口。
熬一锅浓稠的粟米粥,冬月里腌下的大片酒鱼拈一碟,再炒一盘时蔬,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地摆在院里桌上,纵然简单,却也叫人食指大动,就连孟老娘那样素来口味浓重的人,也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搁下筷子,心满意足指着盘中所剩无几的刺龙芽道:“这玩意儿倒还算吃得,我挺喜欢,既有这样好东西,你却怎地今天方拿回家?赶明儿你再多弄些回来,变个花样儿做给我尝尝。”
不等花小麦答话,孟郁槐便皱了一下眉:“这刺龙芽生于北方,咱们本地即便有钱也买不到。小麦拢共就只得了这么点,还是陶知县给的,拿回来也就是想让咱们吃个新鲜,你叫她上哪儿再去给你弄?”
声音虽不大,语气却硬得很,万万称不上和善。
孟老娘一听便炸了开来,霍地站起身,敞着喉咙道:“我连这东西叫什么都不晓得,怎知它从何处来?也不过是说了一句罢了,又没骂她又没打她。就值得你这样跟我嚷嚷?你如今成了家。你媳妇就是咱们这院子里最大的。我提个要求都不行了!”
说罢甩手就走,回屋砰一声关上了门。
好好儿一顿饭,都吃完了,却又闹了这一出。花小麦很是头疼,碰了碰孟郁槐的手,小声道:“我知道你是护着我,可这刺龙芽娘是真不认识,说清楚不就行了吗?你何必……”
“我不抢着出声,等你跟她解释,你就是说破了嘴皮,她也是不信的。”孟郁槐板着面孔闷闷地道。
理儿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可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花小麦很是苦恼地挠挠头。又不愿他整个晚上都不自在,便急于岔开话题,笑着道:“今儿饭吃的早,这会子又有了点风,我把碗筷收进去洗了。然后咱们就在这院子里坐着乘凉,顺便,你再跟我仔细说说陶知县托你的那事。”
孟郁槐抬头看她一眼,面上终于露出少许笑模样,颔首应道:“那我先去喂老黑。”
花小麦松了口气,快手快脚地将盘子碗都摞在一起,捧进厨房里。
……
难得最近这一两日没下雨,地上是干爽了,只是空气还有些湿乎乎。草丛里偶尔有两声虫鸣,随风送来,并不使人觉得烦躁,反而十分惬意。
花小麦与孟郁槐搬了两张凳坐在院子里,手边小几上搁两盏盐笋茶,并着一碟盐李、一碟甘草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是难得地清闲。
“说起来,那库丁的确只算是小役而已,但你莫要忘了,看守钱库,这在老百姓看来是极有油水可捞的差事,况且从古至今,监守自盗这回事,的确向来不算少。”
见花小麦仿佛是真个有兴趣,孟郁槐便少不得将那保护库丁的事又与她详细讲了讲:“咱们这小小的村子里都不缺地痞无赖,就更别提城镇之中了,那起人不做正事,眼见得库丁成日家在钱库里出出入入便眼红,无奈钱库戒备森严,外人轻易不能得进,他们便唯有在外头想办法。”
说到这里,他便讥诮地一笑:“你是没见过他们的手段,钱库每日上工放工的时间控制得很严,库丁一旦迟到便赶不上穿库衣,入不了库,弄不好就要丢差事。那些个地痞无赖,就专在库丁上工的途中使出各种手段敲诈勒索——这还算是轻的,更有甚者,干脆将库丁绑了去,胁迫他家里人拿赎银换人。最近这一两月,县衙钱库的库丁常常出事,闹得有些大,陶知县也是有些怒了,才让我们镖局插手给帮个忙。”
“所以,陶知县之所以找到你们镖局,就是想让你们在上下工的路途中保护库丁?”花小麦挑了挑眉,“可是,如果在除此之外的时间,库丁们也遇到了麻烦,怎么办?”
“做得这一行,要想保自己周全,就不得不深居简出,那些个地痞虽不是好货色,却也不会轻易破门而入。即便库丁们非出门不可,也得万事小心,倘若被人给绑了,我们镖局就还得安排人手,负责将这事查个清楚。”孟郁槐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道。
花小麦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明白,钱库是县衙的,陶知县为何不自己安排人手处理此事?你们镖局到底是外人……”
孟某人摸了摸她的头:“县衙人手虽多,却各有安排,不可能成天盯着,倒不如交给镖局专管此事,只怕反而来得便当些,至多不过是花两个银子而已,省事省心。说起来,陶知县信得过我们连顺镖局,该高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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