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啥?花小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那种如癫似狂,恨不得全天下都晓得“老子当爹了”的情况,肯定是编出来哄人的吧?眼前这家伙瞧着仿佛紧张,一开口竟如此淡定,这叫什么事儿?
“憋了半天,你就只得这句话?”花小麦睨了他一眼,扁扁嘴。
孟郁槐便笑了,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把她往榻上塞,柔声道:“莫想得太多,明日一早,咱们去看了大夫之后又再说。”这话倒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花小麦也大约晓得他存的是怎样心思,再加之也是实在觉得乏,没精力与他瞎闹,于是嗯一声应下,脑袋一沾枕头,便立刻睡了过去。
她这一宿睡得极沉,孟郁槐却是有些难眠,隔日一大早,便将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花小麦自嫁进孟家以来,头一回吃上孟老娘做的早饭,而后两人便被催促着出了门,直奔芙泽县城里的保生医馆。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孟郁槐这一路,特意将步子调得慢了些,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程,今日却足足多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抵达医馆门口时,花小麦明显听见,身畔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之前她不止一次地陪着花二娘来看诊,与那老神仙早已熟稔,入得门去在桌前坐下,邢大夫抬起头来一见是她,面上便添了两丝不耐烦,粗声粗气道:“你怎地又来了,你姐姐不是已经生了吗?我说过,你的身子极好,只要不太劳累,是不会出问题的,你莫再跑到我这里耍那诈病的把戏,我真打你出去!”
“有您这么当大夫的吗,问都不问一句,张口就骂人!”花小麦回了句嘴,又瞧一眼孟郁槐,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一瞬就换了个口气,软声道,“先生,您给我瞧瞧脉象吧……”
老神仙啧了一声:“哪里不舒服,有何症状,你都不同我说清楚,叫我怎么看?”
“啊呀,您不是神医吗?是怎生情况,您一搭脉便门儿清,哪里需要我多嘴?”花小麦赔笑道,“您就给我瞧瞧,然后告诉我就行。”
邢大夫的脸色极不悦,却没再驳她的话,似万般不情愿地取了脉枕来垫在她腕下,搭上两指,半晌,点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拿笔沾了墨就写。
“嗯”是几个意思?花小麦简直要崩溃,却又不得不笑成一朵花,小心翼翼道:“先生,到底是……”
“还能是什么,揣上了呗!”老神仙停下手里动作,白了她一眼,“其实若是严谨些,我只能说是滑脉,万万不该如此笃定。但咱们也算老相识,便不与你絮叨那些套话,你这情况,十成十是有孕,一个多月了——我给开副安胎药,还是那句话,是药三分毒,若没有异常,你便不消吃它,可记住了?”
花小麦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唇角一翘笑出声来,连连点头:“我晓得了,多谢您。”
邢大夫却是面无表情,转脸去看孟郁槐,咳嗽一声道:“你媳妇是厨子,自该晓得眼下哪些东西吃得,哪些吃不得,便用不着我啰嗦。算我多句嘴,头一胎尤其辛苦,你做夫君的,该多照应些才是。头三个月最是紧要,克制些莫要胡来,否则闹出岔子,肠儿悔青也是无用。”
一个多月,算算日子,便应当是孟郁槐离家之前怀上的,那之后两人不知有过多少回,甚至前两天还……想想真有些后怕。孟某人也顾不得面子,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付了诊金,千般小心地将花小麦自医馆中领了出来。
……
两人急着跟孟老娘报信,一路上不敢耽搁,话也没说两句,便匆匆回到家。
猜测被坐实,孟老娘一改昨日的淡定之态,登时慌张起来,立马将花小麦推回房中,一叠声嘱咐她不要乱动,又兴冲冲往外跑,说是冯大娘家的两个儿媳怀着身子时都养得极好,要去讨教一番,一边走一边嘀咕:“瘦得跟鬼一样,赶明儿肚子大了,还不撑破肚皮?怎么都得长点肉才行。”
待她出了院子,孟郁槐便将房门关上了,回身在桌边坐下,将花小麦一只手捏住,低声道:“小麦,我有个事与你商量……你也听见那邢大夫说,这头三个月是马虎不得的,小饭馆儿平日里实在太忙,似你现下这般情形,决计无法应付,倒不如索性先歇业一阵。反正那店面原本就要重新装潢,索性与建园子同时进行,你觉得……如何?”
他脸上那不安的意味实在太明显,花小麦不由得抿唇一笑,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她答应得痛快,孟某人倒有些意外:“你没意见?”
“身子是我自个儿的,孩子却是咱俩的,你既说得有理,我为何不听?”花小麦伸手碰碰他攒在一块儿的眉头,“厨房里油烟子太重了,我现在肯定不能往那里头钻,即便是三个月之后,也得当心些。如今想想,自打那小饭馆儿开了张,除去前不久去省城找你,我竟是连一日闲暇都没有,趁着这机会,我正好歇个够本。我是打定主意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你可别嫌我烦。”
“呼……”孟郁槐长出一口气,缓缓把她带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虽沉稳,但语气中那快要蹦出来的喜悦,却是藏也藏不住,“小麦,我好欢喜。”
第二百三十七话 安顿
花小麦略侧了侧头,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微湿的鬓角,以及后脖颈上那一层细碎的汗珠。
这人简直就像是从滚水里刚捞出来的,浑身火气腾腾,因为离得近,似是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下沉实有力,格外使人心安。
“热死了……”花小麦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见他不肯松手,也便由他去了,嘴角一翘,笑道,“原来你高兴啊,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不乐意呢。从昨晚到现在,你总共也没说两句话,简直似个闷葫芦一般,自打成了亲,这算是咱们两个之间最大的一件事了,怎么到了你那儿,反应竟如此平淡?”
孟郁槐把脸埋在她肩膀上,闷声笑了半晌方才抬起头来:“说实话,我有点懵。昨晚不知娘的话靠不靠谱,整夜没睡好,及至今天,从邢大夫口中晓得咱俩是真有了孩子,又觉得许多事都得好生琢磨才是,却偏偏一路都迷迷糊糊……”
“嗯,我也觉得你有点犯糊涂。”花小麦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小饭馆儿明明买了牛车,你却还要领着我靠两条腿走到县城,太累人了!”
“可不是,咱们有牛车啊!”孟郁槐一拍脑门,“你怎地也不提醒我?”
“……我也忘了。”花小麦噗嗤一笑,吐了吐舌头。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孟郁槐随着也笑了笑,就将她的手团进掌心里,低声道,“那邢大夫说,头一胎尤其辛苦,总之这段日子你便只管踏踏实实歇着,旁的事……”
“这还要你吩咐?”花小麦不待他说完,便抢过话头笑嘻嘻半真半假地道,“你放心,小饭馆儿都暂时不做买卖了。我还有甚可忙?打今儿起,我便事事都赖着你,能由你代劳的,绝对不亲自动手,只要你别嫌烦就行——哎你该不会真的因此就烦了我吧?”
“你可以试试。”孟郁槐唇角带笑,状似威胁地瞟她一眼。
院子里阳光炽烈,屋里好歹算是阴凉些,两人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就听见孟老娘的大嗓门在外头轰地响了起来。
“可不是?刚从县城回来没一会儿,眼下多半在屋里歇着呢。你们也赶紧进堂屋坐坐。这日头。真要把人给晒出油来了!”
花小麦原本正在说着什么,听到这一嗓子,便不由得顿了顿,与孟郁槐对望一眼。两口子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打开门,踏出去一瞧,却见是冯大娘领着两个儿媳妇,随孟老娘一并跑了来。
“呀,小麦妹子!”许是察觉身后的动静,那冯大娘的大儿媳妇便转过头来,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笑容可掬道,“听孟大娘说你有了身子了。我们就过来瞧瞧你,说是……这两日觉着有些不舒服?你莫忧心,人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来问我们就是。”
那二儿媳也在旁笑着连连点头称是:“昨儿早间去打谷场买你家的番椒。还见你活蹦乱跳地与柳太公吵架,却不料肚子里已揣上了一个,打今儿起,这跟人斗气的事儿,你可得少做呢!”
见到花小麦出来,孟老娘便立刻三两步冲上前,将她轻轻一拉,转身对冯大娘道:“你瞧瞧她这模样,身上真是二两肉都无啊!我原还有些担忧,却没成想这顺风顺水的便怀上了,老孟家有了后,我家郁槐要当爹了!”
这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冲着院墙拼尽全力喊出来的,气壮山河,震得人耳朵疼。
花小麦轻易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暗暗发笑,却也不说破,只抿唇对冯大娘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难受之处,只要别在太阳下站久了就没大碍,我娘太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孟老娘横她一眼,敞着喉咙高声道,“你若不是我郁槐的媳妇,我理你才有鬼!整日没头没脑不知轻重,我再不多管着你一点,还不定你给我折腾出什么花儿来呢!你也别在这儿废话了,不是说太阳晒了头昏吗?赶紧和你两个嫂子去屋里说话去,她们俩是过来人,告诉你那些话,你得好生听着,往心里去,知道不?我还得让你冯大娘陪我去捉几只活鸡回来,就你这样的,不补不行!”
说罢,也不理她是什么反应,径自将她往堂屋里一送,转身扯了冯大娘就往外走。
那两个媳妇果真絮絮叨叨与花小麦说了许多,不外乎要注意些甚么,勿要太过劳累云云。女人家说话,孟郁槐不好在旁听着,便在院子里立了一阵,也不知又在傻乎乎琢磨什么。直到给晒得再站不住脚,方摸了摸自己那烫手的头顶,笑呵呵回了屋。
花二娘很快得到消息,晚间抱着铁锤到孟家院子来瞧花小麦,少不得也与她吩咐了许多,又笑言她们姐儿俩赶得巧,等花小麦的孩子生下来,正好可以将铁锤的那些个小衣裳拿来穿,软乎乎的最为合适,还能省下不少钱。
末了,她便道:“在家歇一阵是对的,太劳累对你和肚子里的娃娃都没好处。只是,你那小饭馆儿如今正在扩建,不能完全撒手不管,郁槐又不可能天天在家,如何是好?”
这的确是件大事,马虎不得,花小麦考虑了半日,隔天便将春喜腊梅和周芸儿都叫到了孟家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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