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这菜唤作“盘中一尺银”,完全是依据形状来取的名,鱼肉虽不够细嫩,但经过反复的炖和蒸之后,简直入口即化,再加之里头连一根刺也没有,就更是细润如酥,对于上了年纪牙不好的老人来说,实在是一道鲜味与口感并存的佳选。
说起来只是做了这一道菜,却花去了不少时间,周芸儿本在给汪展瑞打下手,正切菜,却忍不住时不时回头张望一眼,嘴里小声念叨,即便听不清,也晓得她多半是在感叹。
“觉得麻烦?”花小麦抬头冲她一笑,将盘子递给跑进来端菜的小伙计。
“是有点费工夫,不过……”周芸儿舔舔嘴唇,“师傅你说过,做厨原本就是个得投入精力的事,若是连这点麻烦都忍不了,我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出师了。”
花小麦笑了一下,没急着说话,只看了看她面前那砧板上那切得十分精细的干贝,挑一挑眉。
“已经在想着要出师的事儿了?在我这里可没那么容易啊!”
“我知道,我没想,就是顺嘴一说。”周芸儿赶紧摇头,“师傅你都没开口,我哪敢胡想?”
“是吗?”花小麦笑得更大了,“那这样吧。这两日小饭馆儿里挺忙,汪师傅和谭师傅两位都累坏了。明天中午,你试着在那外卖摊子上掌勺,如何?”
第二百七十八话 哄
鱼塘边的木头房子里喧嚣未歇,动静源源不断地飘到前头来。
有人敞着喉咙说吉祥话给老爷子祝寿,有人吆五喝六地敬酒猜枚,当然,也少不了小孩子的笑闹声,和大人们不耐烦的斥骂。
周芸儿被花小麦抽冷子冒出来的这句话给惊了一跳,嘴立时张得老大,手里的菜刀咣啷一声跌在砧板上。
“你不要这么戏剧化好不好?”花小麦“哈”地笑出声来,“哪至于就把你吓成这样?”
“不是……师傅你可别哄我。”
周芸儿左右看看正回头瞧热闹的汪展瑞和谭师傅,见他二人腮边都带着一抹和善的笑容,不但没觉得心下安稳,反而愈加惶惑。
“师傅,我明儿真能去外卖摊子上掌勺?”她不大敢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说起来,也怨不得她会这样。这个年代的各行各业,不计是学厨也好,或是别的手艺也罢,当学徒的时候,都避免不了那“苦熬”二字。
挨师傅打骂,给师傅洗衣照顾生活起居,被师兄们调侃使唤……这几乎是每个学徒都必须经历的过程,有那起奸猾的师傅,或许还会为了身边能多个人伺候,而拖着不让学徒出师。周芸儿也算是运道好,遇上花小麦这么个从前并不属于这里的人,各种各样的繁复讲究没那么多,日子无疑好过不少。
但即便是这样,对于花小麦让她掌勺一事,她仍觉有些不可置信——也许应该说。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她压根儿就没想过。
掌勺哎,不是当二厨、打下手,而是真真切切地做好了菜。直接端到食客面前!虽然还不算正式出师,可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一种肯定了!
花小麦曾跟她一遍又一遍地交代过,学厨是个漫长的过程。不可投机取巧,更别想着能有任何捷径,她早就横下一条心,预备在这条道上走到黑,不仅是因为对这一行有兴趣,更为了给自己谋一条出路,让自己和娘亲、姐妹们能过得好些,不必再成日受她那酒鬼老爹的欺负。
然而现在……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花小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不勉强。”
“我哪里会不愿意!”周芸儿又吃了一吓。忙将脑袋点得如同鸡啄米。“师傅你让我试试吧。我肯定不给你丢脸!”
花小麦眼睛一弯:“多嘱咐你两句。门口那外卖摊子,可谓是咱们整个稻香园里,对厨艺要求最低的所在。来这里买外卖的食客,十有*都是为了图快。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敷衍了事,简单一句话,就是你万万不可砸了咱们铺子的招牌。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得很,明天只是让你试一试,假若你出了岔子,又或者有任何不妥之处,就别想再摸那锅铲一下,可听明白了?”
“我懂,师傅我……”周芸儿再度用力点头,话虽如此说,却控制不住地有点哆嗦。
“别慌。”那谭师傅是个好心人,见状便出声劝她,“除了你师傅,这里不是还有汪师傅和我吗?有甚不明白的地方你就问,帮得上之处,我们自然是不会推脱的。”
汪展瑞没说话,只淡淡应了一声,算是认同。
周芸儿连道了两声谢,手中仔仔细细将余下的干贝切好,偷偷往花小麦那边瞟过去,撂下一句“我去瞧瞧,也不知是打算去瞧什么,就快步走出厨房。
“这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自个儿好好乐呵一会儿呢!你这小学徒,算是有两分天赋的,做事也勤快,就是胆子太小些,呵。”谭师傅哈哈一笑,将注意力重又放回面前的灶台。
“别走远,这会子饭馆儿里还没忙完!”花小麦高声在周芸儿身后叮嘱一句,也忍不住笑笑,一边与那二位师傅说笑,一边帮着将干贝倒进搁了鸭肉、猪里脊、陈皮的瓦罐中。
乔雄他老丈人的这顿寿宴,吃得都算是尽兴,放了两挂炮仗,亲朋戚友聚在一处好生热闹一回,到得下晌,小饭馆儿里再无一个食客,庆有方才领了那小舅子并着乔雄一块儿来结账。
“老爷子可还高兴?”花小麦抬头问了一句,一面将单子递给那小舅子瞧。
“高兴自是高兴的,这么多亲戚都聚在一块儿,你们那菜做得也合口味,心里哪能不喜欢?”小舅子颇有些不情愿地接过单子,低头去看,嘴里道,“我爹牙口不好,那道叫做盘中一尺银的鱼,他吃了正合适——我记得咱们那菜单里并没有这样菜,是……送的吧,该不会格外还收钱?”
还真是在为了这个担心啊!
花小麦在心头暗笑,不慌不忙道:“是送的,你放心,咱们……”
不等她说完,想是那小舅子终于看清楚单子上的数目,就从牙缝里“嘶”吸了一口气。
“一顿寿宴,花去这么多钱,啧啧……”他小声嘀咕着,显然是又觉得肉疼了。
花小麦简直无语。
筵席上有干贝、海参等物,每桌只要七吊钱,大哥你还想怎么样啊?这价格咱们之前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心里明明晓得,这会子却偏生还要感叹一回,指望着还能给你打个折上折不成?
说真的,她开了一年的食肆,还从未做过一笔买卖,是像今日这样利润薄的!
俭省是好事儿,可饭菜都吃进肚子里了,还跑来絮叨,这就不大厚道了吧?
肚子里那小东西越来越大,这一向她虽然行动还利落,却到底是有些精力不济,也就懒怠与乔雄那小舅子多说,只闭了嘴不出声,脸上倒是仍旧和颜悦色带着笑。
“寿宴如此丰盛。就你之前订的那间酒楼,花得只会更多!”乔雄是个豪爽的,见不得妻弟如此叽歪不爽利,竟替花小麦帮起腔来。“难得老爷子今日如此欢喜,光看他那兴兴头头的模样,你这钱不就花得值?你出去打听打听,就是这稻香园。同样一桌筵席,若搁在别人身上,可还是这价钱?”
“我知道,我就是……唉,我不说了还不行?”小舅子大概也觉有点不好意思,耷拉着脑袋碎碎念,谁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磨蹭了半晌,终究是掏钱出来付了账。
送走了这一大家子人。园子里终于算是静了下来。尚未到晚饭时间。众人难得地有了片刻喘息之机。
周芸儿在外头偷偷高兴了一小会儿,也就回到了厨房,捣鼓了许久。端出一盏小汤盅,递到花小麦面前。
“师傅……”她小心翼翼地道。“咱今天早上发好的干贝和海参还剩下一些,白放在那里太糟践东西,我就做了个参贝汤,里头搁了点夏枯草,你喝两口。是听谭师傅说的,这个对有身子的女人挺好,他们家老大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家里头还算有两个余钱,他就弄这个给他媳妇喝。”
花小麦也晓得这的确是个很适合有孕女子吃的汤水,便接了她的汤盅,一个没忍住,打趣她道:“我让你明日去外卖摊子掌勺而已,你的胆子噌噌就往上长啊,这样精贵食材,也敢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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