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花小麦同孟郁槐先是将两块地都转了一遍,琢磨片刻,又绕回到那块稍小的地前。
背后那片树林,委实非常茂密,人站得近一点,轻易就能嗅到树叶的清香。秋天落叶多,被风一吹,在空中打个旋儿,飘飘忽忽落到泥地上。
“喜欢哪处?”孟郁槐光是瞧瞧花小麦的神色,心中其实就已经有数了,却偏生还是要问一声。
花小麦便抬头看他一眼。
“我想着,若是把家安在农田边,春秋两季农忙时,难免会有些吵闹,等孩子生出来,多少要受影响。”
她盘算着道:“倒是这里,虽然小些,却比另一处离稻香园更近。而且这附近没有别的人家,咱们住在这边,既便当,又幽静。所以……”
孟郁槐与她存的是同样心思,闻言便笑了,转过身对郑牙侩点了点头。
“那我们便定了,就是这一块罢,回头价钱方面,还要请你多跟帮着打商量。”
郑牙侩一拍大腿:“郁槐哥你这话说的,我肯定帮你讲价啊!你要是信得过我,像那起泥瓦匠、木匠,索性也都交给我一并帮你张罗,包管请来的匠人,是最靠谱的!”
第三百话 礼云子
之前替稻香园张罗扩建之事的那一批匠人,如今已去了城中帮景泰和与花二娘的铁匠铺做装潢,眼下盖新屋,的确是需要格外请些工匠。
郑牙侩拍着胸脯再三保证说,他那里请来的匠人,一定是干活儿精细为人憨实的,孟郁槐几番思量,考虑到他和花小麦都甚少有闲工夫,索性便将这事托给了他,只少不得多叮嘱了几句,让他多帮忙盯着些,莫要被那起偷奸耍滑的货色浑水摸鱼。
郑牙侩高高兴兴地答应着去了,当晚回到家中,孟郁槐便又特意问了问花小麦和孟老娘,对这新房子,可有特别的要求。
孟老娘那边是如何回答的,花小麦不得而知,自个儿绞尽脑汁想了半日,除了想要个灶具齐全的大厨房,添一只结实舒服的新浴桶之外,竟仿佛就再没有什么东西,是非要不可的了。
毫无疑问,在这火刀村里生活,是万万比不上她从前的时代那般便利的,不过……日子长了,渐渐习惯起来,好像也没有甚么是绝对忍受不了的。
这种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其实也挺不错。
孟郁槐将盖房的事一肩揽下,不需孟老娘和花小麦操半点心,也就是买下地的六七天之后,新居便正式动工。
十月,接连下了几场小雨,天凉了。
鱼塘中添了一层肥泥,做越冬的准备,最近来稻香园的食客们,也渐渐地喜欢挪进屋里用餐,临窗观景,同样惬意。早两日前,曾与杨氏同在稻香园游玩过的一位冯夫人,遣人前来定下了两桌筵席,宾客名单中,芙泽县的不少达官贵人赫然在列,于是。铺子上上下下,便立时忙碌起来。
花小麦打发伙计特意去了一趟省城,采买了不少本地难得一见的食材,园中也里里外外地彻底清扫了一回。得闲时。三位厨子凑在一处细细商议了好几遍,将菜单定下,一应准备功夫做足,只等贵客登门。
这日午后,雨停,天空中难得地露出一丝太阳星儿。忙活完厨房里的事,汪展瑞就与花小麦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出去办点事,抬脚离了稻香园。
这一去,便是晚饭将至时仍旧未归。
铺子上众人得了花小麦的吩咐。轻易不会再对汪展瑞有微词,这一向气氛都算是和睦。然而今日,稻香园里的客人格外多,因路上有些湿滑,许多预备赶夜路的行商。也都愿意在饭馆里多留一会儿歇歇脚,便显得有些拥挤,厨房里更是热火朝天,嗤拉嗤拉炸油锅的声响不绝于耳,似乎永远就没有个停下来的时候。
谭师傅一个人在厨房,未免有些忙不过来,花小麦即便是最近不爱往灶台前凑。也只能强撑着去搭把手。春喜和腊梅在大堂与厨房之间脚不沾地来回穿梭,好容易得了个喘口气的机会,便立刻将花小麦拽住,很不高兴地埋怨起来。
“那汪师傅,平日里也不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呀,今儿是怎么了?他明晓得这两日厨房里忙。明天还得张罗宴席,这会子还不回来,是打得甚么主意?我就说你不该那么纵着他,如今怎样,纵得他越发得意了!”
花小麦素来晓得那汪展瑞是分轻重的。心中估摸他多半是被甚么紧要事绊住了脚,便也没接春喜和腊梅的话茬,只笑了笑,手脚不停地在灶上忙活。烧了几道菜,正准备抽空去瞧瞧周芸儿那边的情形,刚刚从厨房里走出,却见汪展瑞浑身*地跑了进来,裤腿上全是泥,手里还死死抱着个同样脏兮兮的大篓子。
“实在对不住,耽误了!”他飞快地瞟了花小麦一眼,点头赔了个不是,接着唇边居然露出一抹笑容,把手里的竹篓往前送了送,“弄了点这东西回来,你瞧瞧可认得?”
他那一身实在污糟得够呛,花小麦暗暗摇头,招招手将他叫到后院,这才稍稍拧了眉头细声道:“汪师傅,铺子上忙得这样厉害,你怎么……”
“我知道,抱歉,我是真的忘了时候了!”汪展瑞不等她说完,便又连连道歉,把大篓子往地下一搁,“你好歹先来看看,这真是好东西啊!”
“什么?”
花小麦不明就里,唯有走过去朝那竹篓张了张。
里面密密麻麻,装着大半篓的小螃蟹,一个个儿只有拇指大小,还活泛得很。个头虽小,却神气活现,举着裹满泥巴的大钳子挥舞不停。
“这是……”花小麦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仔细打量一番,“不就是螃蟹吗?是……水田里抓回来的?这么小,能派上什么用场?”
汪展瑞竟然嘿嘿一笑:“看来你真不认识啊?这东西,说它是螃蟹也没错,不过,在灵泉府那边儿,管它叫‘礼云’。”
“礼……什么?”
“你看着。”
汪展瑞随手拈了一只小螃蟹出来往地下一放,就见那小东西立刻慢吞吞地朝前爬去,行路时两只大钳摆在头顶,好似在给人行礼作揖一般。
“这玩意,据说是叫‘相手蟹’的,因为它那两只钳子如同在给人作揖,显得很懂礼数,在我们那儿,就管它叫‘礼云’。”
他笑呵呵地道:“这小东西,专爱往水田旁的泥洞里钻,最近天儿凉了,它四处觅食准备过冬,就变得肥美起来。我原本只是午后得空,想去碰碰运气,却不料这火刀村里,还真有这东西!”
“所以……你这一下午,就一直在水田里呆着?”花小麦满心里都是疑惑,不由得睁大眼,“可这……礼云,一个个儿只有拇指大小,能拿来干嘛?”
好吧,这种被碾压的感觉可太不好了,显得自己好像很没见识似的,但……从学厨之初到现在,她是真的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名唤作“礼云”的食材啊!
“你别看它个头小,滋味可不是寻常螃蟹能比得了的。”汪展瑞很有耐性,将地上那只礼云捡回篓子里,拍拍手道,“眼下正是吃它的时候,剁碎了用作料和绍酒腌上十天半个月,便是礼云酥,又香又鲜,拿来佐酒送饭是最好的了;除此之外,还可将雌蟹中的礼云子剥出来做酱,那个味儿……包管你吃过一回,还想下回!”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花小麦不可置信地往汪展瑞脸上扫了扫。
这样拇指大小的螃蟹,要剥多少只,才能得到一碟礼云子用来做菜?
虽说为了做出一道好菜,再怎样辛苦都是值得的,可这也太夸张了!
似是察觉她有些不信,汪展瑞便又笑了起来:“你没见过这礼云,自然不会晓得它的好处。我先上灶烧菜,过会子等客人都走了,你若有兴趣,可多留一会儿,我剥一点礼云子来给你尝尝,你便知道我为何对它如此看重。”
说着,又是呵呵一笑:“对了,还要同你打声招呼。方才我发现,就是这稻香园附近的水田里,便有许多肥乎乎的礼云,这玩意在水田里呆得久了祸害庄稼,我便在村里找了几个人,让他们能挖多少就挖多少,过会子都给咱铺子上送来,每人给他们二十文。你若是觉得这钱花得冤枉,回头我自个儿付,不要你破费。”
花小麦忍不住翻了翻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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