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被染成紫红色,又冻硬了的老南瓜,切片之后再撒上白糖,看起来与那真正的山楂饼没有丝毫差别。三天之后,潘平安过来取货时瞧见了,喜得满面春风,连说花小麦这假山楂饼做得足以乱真,拿到省城的饭馆去卖,肯定受欢迎。
酥黄独、酥杏仁和假山楂饼各三十斤,再加上十斤鸡肉松,总共是一千六百文钱。潘平安痛痛快快地掏了钱递给花小麦,却不急着走,笑呵呵地道:“花家小妹,那各种酱料的市价,我这两日也打听得差不多了,这会子若是你有空的,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花小麦料定他不会轻易放弃此事,当下便笑着点点头,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大半日,终究是将那价格定了下来。
豆豉酱每斤二十五文,一料酱每斤三十二文,这两种酱料,潘平安各要四十斤;至于那芝麻酱和仙酱,因为多数用于凉拌菜蔬,潘平安便以三十文的价格只定下二十斤,算下来一共三千四百八十文。
这样的价格,虽然仍然无法和省城老字号酱园的上好货色相提并论,却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花小麦心中还算满意,也就无谓再和潘平安多费口水,痛痛快快地痛快应了,两人照旧立了字据,并约定好,眼下先付两吊钱,等交货之时,潘平安再支付余下的一千四百八十文。
眼瞧着家中今后又多了一笔大收入,花二娘与景泰和都非常高兴,花小麦也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她心中明白,买卖做成,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个月,自己都将会非常忙碌,不单得尽快把酱料做好,还得拨出空来好好盘算一下摆摊的事。
置办锅炉桌椅得花多少钱,摊子摆在哪里最为合适,又应该售卖什么样的吃食,这些事情既琐碎又繁杂,得一一仔细考虑清楚了才好。况且,她也不知自己的这个念头花二娘会不会同意,只怕到时,又免不了费一番口舌。
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她已经琢磨了许久的事,似乎,应该先办了才对。
第六十一话 求医
花小麦始终记得,在那个景老爹和景老娘上门来要钱的夜里,景泰和坐在院子门前,背影说不出地萧瑟寥落。
刚刚得知花二娘也许不能生孩子的时候,她除了震惊,更觉得不可置信,但与他们夫妻共同在一个小院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明明知道他二人身强力壮且感情甚笃,对于夫妻之事也十分热衷,可花二娘的肚子,却始终没有丝毫动静,她便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若是花二娘真个不能生也到罢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如果事情还有转机,却因为不曾及时求诊而给白白耽误了,岂不让人追悔莫及?
他们夫妻两个的事,花小麦这做妹子的,原不该管得太多。只是眼下,她也算是和花二娘相依为命,就不能不多为她考虑一些。
如今这个家里也算是有几个闲钱了,还是应当尽早陪自家二姐找个靠谱的大夫瞧瞧才好。花小麦估摸着花二娘只怕不是个肯听人劝的,思前想后,琢磨出一个法子来。
……
为了做好那几十上百斤蜜饯糕饼,花小麦两三日都没有好好睡觉。花二娘眼见得自家妹子熬了几宿,眼睛都眍䁖了进去,心中不免觉得疼惜,潘平安离开火刀村回省城的当晚,吃过饭后,她便立刻将花小麦赶回西屋,令她好生歇息。
花小麦也实在觉得有些累,果真乖乖地蒙头大睡,然而到得第二天上午。眼看着日上三竿,她却仍旧没有起身。
西屋门窗紧闭,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花二娘在院子里转了好两个来回。终是性子急忍不得,蹬蹬蹬地三两步推门走了进去,迎面就见花小麦全身上下连同脑袋,整个儿都缩在被褥之中,枕头上只余一把有些蓬乱的头发。
“啧,我叫你好好休息,却也没让你往死了睡啊!”花二娘咕哝了一句,走到床边,伸手很粗暴地推了花小麦两把,“喂。花小三。我说你也该有点分寸吧。办事怎么这样没交代?咱俩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上午吃过饭就去买做酱料的食材,你看看现下都什么时辰了?”
蜷在被窝里的花小麦没有应答。只稍稍动了一下。
“我跟你说话呢!”花二娘眉头一皱,一巴掌狠狠拍在她身上,“不吃饭你肚子就不饿吗?老是这样寝食无定时,不把身体搞坏了才有鬼!”
“疼……”花小麦在被窝里闷闷地道,声音听上去毫无精神,而且似乎十分痛苦,“二姐,我难受……”
花二娘闻言便是一怔,连忙扒拉开她头顶的被子,语气立刻变得非常柔软。轻声细语道:“……这是怎么了?哎呀,你这样憋着只会更难过,来,快跟二姐说,究竟哪里不舒服?”
花小麦于是费力地伸出脑袋,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小声道:“肚子疼……”
“肚子疼?好端端的,怎么肚子会突然疼起来?”花二娘见她小脸似是煞白,便有点着急了,顺手在她额头上触了一触,纳闷地嘀咕,“也并不发热啊——我说小妹,你该不是月事来了吧?”
花小麦没精打采地摇摇头:“还不曾。最近这几个月也不知怎么了,自打来了火刀村,月事便一直不准,有时要拖上小半个月呢,而且,每次将来未来之时,肚子都有些隐隐作痛。前几回都还勉强能忍得,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早醒来,便疼得受不住。二姐,今天我恐怕没办法跟你去买食材了……”
“哎呀,那些事情先丢过一旁,这会子还理它做甚么?”花二娘跺了跺脚,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嘴里一个劲儿地喃喃自语,“这月事不调,是可大可小的事,耽误不得的!你疼得这样厉害,我得马上带你去看大夫才是,可……可火刀村里的大夫,个个儿也不过是混饭吃,不顶事呀!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不停口地念叨着,忽然猛地转过身:“小妹,要不咱们去县城吧?”
花小麦将脸再度缩回被窝里,嘴角偷偷一翘。
这可是你自己上钩的哟!
花二娘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去做,当即便扑上来将花小麦扶起,一叠声道:“对,咱们就去县城,先到连顺镖局找左嫂子问问,哪家医馆的大夫最擅于医治这女子的毛病,然后咱们马上就赶过去。这会子不过是中午,咱们看了病,还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赶回村里,抓了药吃上几副,一定很快就会好的!你可千万不能像我一样……”
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口,垂下眼皮静默一阵,轻轻地呼出一口长气,伸手拨开花小麦额前的乱发,软声道:“你这样子,能走路吗?要不我去潘太公家借辆板车……”
“不用。”花小麦赶紧摇头,“我自己能走,倒是二姐,你好歹也该跟潘太公打声招呼,省得姐夫回来见家里没人,心中着急。”
“啊,对对。”花二娘这才反应过来,“那你自个儿先把衣裳穿好,我去去就来。”转身便跑了出去。
姐妹俩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停当,立即便出门往芙泽县而去。一路上,为了照应“不舒服”的花小麦,花二娘这急性子将步伐调得极慢,时不时地还要在路边歇上一歇。原本一个时辰便能走完的路程,这天却足足多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抵达县城时,已过了午后。
花二娘将花小麦安顿在路边一个茶档内,自己跑去连顺镖局找到左金香,问得城东有间保生医馆,里面一位姓邢的大夫对于医治女子病最有心得,当即便扶着花小麦赶了过去。
那位邢大夫,是个年逾六旬的白髯老者。瞧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为人也挺和善。花二娘将花小麦领到他面前,慌慌张张说了病情,邢大夫先还安慰了她两句。让她宽心莫要焦急,这才取了脉枕垫在花小麦手腕下替她诊脉。
花小麦今日这所谓的“肚子痛”原是作假,目的不过是为了将花二娘诓到医馆来,想法儿请大夫为她诊病,因此,那邢大夫自然无法从脉象上看出些什么,片刻之后,他捋了捋下巴上那尺来长的白髯,冲花二娘笑了一下。
“怎么样,我妹子她……要紧吗?”花二娘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紧张兮兮地盯着邢大夫。“上午她那肚子疼得都起不来床了。”
“无妨。无妨,不用担心。”邢大夫笑着摇摇头,“年轻姑娘家尚未成亲。或多或少,都会有月事不调的情况出现。我观这姑娘身体还算强健,最近可是有些劳累?多半正是因此,才会腹痛难忍。我给开两服药,你早晚各煎一副让她喝了,饮上一两天,很快便会好转的。”
花二娘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未能彻底放心,追着又问了一句:“那……她这样,不会对将来……将来有甚么影响吧?”
“哪有那么严重?”邢大夫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不是说了吗?年轻姑娘,大多数月信都有些问题,腹痛更是实属正常。等日后成了亲,多半也就好了,不用太过紧张。”
花二娘这才算是搁下心头大石:“多谢您,多谢您了。”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吧?
趁着邢大夫埋头写方子的工夫,花小麦便凑到花二娘耳边,压着嗓子低低地道:“二姐,要不……你也让这位邢大夫给你瞧瞧脉象吧?”
“你有毛病啊?”花二娘像看怪物一样瞅着她,“我又不曾生病,好好儿的诊脉做什么?”
她也将声调放得轻了些,小声道:“这位邢大夫,光是诊个脉,就要一百文,再加上药钱,啧啧啧,这可不是小数目!咱家现在虽是不缺这两个钱了,却也不能瞎糟蹋吧?我……”
“反正来都来了,你就让他给你诊个脉又能怎地?”花小麦斜睨她一眼,“我是想着,咱俩是姐妹,身体状况,或许有相似之处,你让他给瞧瞧,说不定……”
花二娘纵是再迟钝,到了这时候,也觉出些门道来了,盯住花小麦的眼睛,脸往下一垮:“我说花小三,你今儿该不会是装病,故意把我骗来医馆的吧?你是不是闲的劲儿没处使了?”
“我何曾装病?”花小麦下巴一扬,说得十分不容置疑,“你方才没听邢大夫说吗?我是因为这两天做糕饼太累,才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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