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关蓉半晌没有说话,自管拿手去抠自己的衣角。
与她相处愈久,花小麦便愈加不喜她这仿佛谁给了她委屈受的模样,想了想,又道:“蓉姐,你也喜欢那番椒?我跟你说啊,等到六七月份,应是就能结果了,红彤彤的,特别好看。你若是想要的——”
关蓉陡然抬起头,眼睛也亮了。
“你若是想要的,我留些种,便宜卖给你呀!”
关蓉眼中的神采刹然消失,嘴唇嗫嚅:“哦,那东西那样贵,我买不起的。”
你也知道贵吗?那你巴巴儿地提起来,是几个意思?花小麦在心中腹诽道,是因孟郁槐送了我东西心下恼恨,还是想让我也白送你?
”蓉姐你不高兴了?”她偏偏头,朝关蓉脸上张了张,“不是我小气,实是那番椒太贵重。据说,整个芙泽县,也只有春风楼赵老爷的家里有两盆,不瞒你说,让我将那种子白送出来,我真正有些舍不得呢。”
“没,哪至于就不高兴,东西是你的,该怎样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关蓉勉强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几乎要比哭还难看。
你明白这个理儿,那就最好不过。
花小麦瞅她一眼,伸手理了理背后的围裙带子:“蓉姐,我那摊子还得做生意,这会子我就不陪你了,你……”
话还没说完,眼梢里忽然瞄到那文华仁风风火火朝她们这边跑了过来。
“小麦姑娘,你赶紧去瞧瞧,你二姐跟耿婶子闹起来了,都动上手了!”
啥?那耿婶子怎么又跑到河边来了?
花小麦立刻张了张嘴,也顾不得关蓉了,转身就跟着文华仁往摊子的方向跑,还不等跑到近前,耳朵里就已经听到了两个女人的对骂声,再抬眼一瞧……
花二娘手里捏着一把捞面的大勺,正挥舞着往耿婶子头上敲。她个头高,身段也灵巧,很轻易地就占了上风,耿婶子拼力气不是她对手,只能牢牢地抱住她的腰,卯足了力气用脑袋去顶她腹间,两人缠在一起,一时之间竟不分胜负。
村里人闲来无事最爱的便是看热闹,不过须臾,旁边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花二娘一边拿锅勺往耿婶子身上招呼,一边破口大骂:“你活了这么大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吧?居然敢跑去告老娘的黑状!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由得你欺负的主儿?你今儿犯到我手里,就别怪我不拿你当个长辈看,我不一次把你收拾够了,你就不知道疼!”
耿婶子脑袋埋得低,声音也就有点嗡嗡的:“就是我告的,怎么着,嘿,就是我!谁让你薅我头发?那日我回到家里,头发掉了一大团你知不知道?你敢动手,我就请你尝尝滋味!”
女人打架向来毫无章法,花小麦在旁边看了个呆,只觉得精彩无比,居然有点不想上去拉架了。
弄了半天,原来还真是这姓耿的婆娘在背后搞鬼,断人财路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旁边围观群众皆十分兴奋,几个好事者还哈哈笑出声来,偏就没有一个人打算上前拉一拉。
这当口,也不知怎的花二娘被耿婶子顶了一下,朝后退了两步,摇摇晃晃强撑着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耿婶子得了便宜,冷笑一声又要欺身上前。
花小麦原先还抱有那么一丁点看戏的心态,如今见状,这样可不行,立刻快手快脚地跑到摊子上,取了自己日日带着的那根棍子,冲到耿婶子面前,使劲往地上一剁。
耿婶子吃了一惊,脚下便是一滞,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干……干嘛,你还想打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花小麦死死盯住了她,“耿婶子我问你,真是你无中生有,去告我们的黑状,害得我这摊子差点再也不能摆?”
她那表情像是要吃人似的,耿婶子心中便打了个突,吞了一口唾沫,色厉内荏道:“是我,怎么了?你们整晚搅得这河岸上吵闹不停,我还不能有意见?我有意见还不能提?旁人忍得,我可忍不得!”
“你住得八里远,能听得见个屁!”花二娘一听这话,当即照她脸上啐了一口。
那文华仁站在围观的圈子外头,也小声嘀咕了一句:“何至于?我住得这样近,夜里也不曾听见甚么了不得的动静。”
耿婶子自觉受了侮辱,又要愤然而起,花小麦一棍子拦在她身前,不由分说将她朝后推了个倒仰。
“耿婶子,您是长辈,论理我不该跟您动手,但您这事做的,也太没有长辈的样子了!”她朝前逼近了一步,冷声冷气地道,“我们摆这摊子,自问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做生意,从不曾坑过谁,也未有碍着任何人,您若有当真对我们有意见,尽可以大大方方地提,我若真个觉得有理,自然会改,但您若只是跑来找麻烦,在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哼!”
她挺直了腰板站在耿婶子面前:“那魏大厨挨打的事,您总应该还有些印象吧?您若再敢胡来,就问问我手上这根棍子答不答应!”
第八十话 数钱很重要
耿婶子也不知是真给她吓住了,还是联想到那魏大厨当日的惨状而心生胆怯,竟一时出不得声,扎撒着手愣了半晌,眼瞧着气焰是消下去大半。
再加之围观者中,倒有多半是给花小麦帮腔的,纷纷对她指指戳戳,那脾气坏些的,还将那难听话也骂了出来,她便有些站不住脚,面皮红一阵紫一阵,终是一摔手,转身蹬着脚儿快步走了。
花二娘意犹未尽,赶着她又追了两步,得意洋洋嚷道:“没做亏心事你怕甚?再走得慢些,我妹那棍子可不长眼的!”
花小麦要笑不笑的,拽了她一把,冲着众人道:“实在抱歉,惊扰了大家,我心里过意不去得很。感谢方才大家替我说话,不敢耽误诸位时间,若是想吃面的,便请坐吧,我这就立刻动手准备。”
那围观众人当中,原就有好些是冲着她的摊子来的,也便各自坐下,这个说“我还要昨日那炝锅面”,那个道“来碗臊子面也使得”,至于其他那些纯看热闹的,也尽皆散去,河岸上顿时也便清净下来。
花小麦走到摊子后,从盆中取一小块面搁在案板上,一边拿过擀面杖,一边偏过头去,方才那棵大树下,却早没了关蓉的踪影。
她低头微微笑了一下,手上麻利地忙碌起来。
这晚因为关蓉将花小麦拉到旁边说了半日的话,后来耿婶子又闹了一场,拢共也没做多少生意,花二娘直到收摊时,胸中犹自还堵着些闷气,将那锅铲案板摔打得砰砰直响。
“二姐你干嘛?”花小麦忙摁住了她的手,“你纵是发怒也不该拿它撒气,这可都是咱花钱买来的,我还盘算着要用上四五年呢,今儿要是被你就摔坏了,咱又得再使钱置办。你心里不高兴。骂两句不就完了?又省钱又便宜。”
花二娘哪里听得进去。索性哗啦一声将手里的东西全丢进大盆里,恶狠狠地道:“那耿婶子,我总有一天要让她知道知道厉害,她就老实了!背后告黑状这种事,她再敢来一回,我让她全家都不安宁!”
“行,到时我也去帮你,没的说。”花小麦半开玩笑地应了一句。
“你还笑得出?”花二娘一把推在她肩膀上,气势汹汹道,“还有那关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哼,平日里跟你姐姐妹妹叫得那样亲热。真摊上事儿了,你瞧她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哪看得出像是个病秧子?方才在旁围着那群人,跟咱们原是不相干的,还晓得帮口说句公道话,她呢?你往后离她远点。我现在一看见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知道了知道了。”花小麦忙搂着她胳膊哄她,“往后我要是在路上遇见她,我立马就绕着走,她跟我说话,我也不接茬,她若管我要东西,我当场就给她脸色瞧,这总行了?”
花二娘撇撇嘴:“……那倒也不用做得那么绝。都是一个村儿里的,没的让人挑咱的理儿。反正,你心里自己得有一杆秤,可不能让她占了便宜去,知道不?如今想想当初卖笋脯时还给了她五百文,我这心里呀,就跟针扎似的!”
“好,我心里有数,你放心。”花小麦哄孩子似的安抚了她一回,又将那钱匣子举起来晃了两晃,嘿嘿笑道,“二姐,我这里头,可已经存下不少钱了,咱回去数数吧?原本昨天晚上就想数来着,偏你拉着我说些有用没用的话,将这等重要事反而给耽误了,咱这会子回去看看,这二十来天,咱挣了多少钱,好不好?”
花二娘听到这话,方才回嗔作喜,利利落落将一应家什都收拾妥当了,乐滋滋扯着花小麦回了景家小院。
……
到得家中时,景泰和正在厨房灶下烧水,以便她姐俩回来之后,便能立刻洗漱了,早些各自回屋歇息。花小麦和花二娘进了院子,立刻将大门紧紧闩了,神秘兮兮将景泰和也拉进堂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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