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话音未落,孟郁槐就一把将她推开,呼地站了起来,像头熊似的在她旁边来来回回踱步,指着她的脸语无伦次:“你小小年纪,我还以为你是个……也对,你原本是花娘子的妹妹,跟她自然一个性子!”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说我姐姐的坏话?”花小麦眯了眯眼睛。
孟郁槐深深看了她一眼,做了个深呼吸,竟迅速安定下来,捡起丢在一旁的野兔,转身就往山下去。走了没两步,又忽然回头:“你是不是想要那丛橙色的蘑菇?”
不等花小麦答话,他已经再度走到山毛榉旁边,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一窝橙盖鹅膏采下,径直丢进花小麦的篓子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很快消失不见。
从矮林子里出来时,花小麦已经开始觉得后悔了。
好吧,她的确是突发奇想,想要逗逗孟郁槐来着。这人平日看上去极其道貌岸然,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又跑到景家小院说了那番话,引得花二娘不快,捉弄他一下,也不为过吧?
可是……她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点。这个年代的人成亲都早,孟郁槐那个年纪,应当是早已娶妻生子了的,自己“勾搭”有妇之夫,会不会被游街示众浸猪笼啊?
而且,那举动虽然算不了什么,传出去却终究不好听,万一那孟郁槐是个大嘴巴,逮住一个人就唠叨一遍,她这张脸还要不要,花二娘的名声又怎么办?
她忐忑不安地背着篓子回到院子里,意外地见东屋门开着,花二娘和景泰和似乎并没有在“忙”,于是稳了稳心神,打算将自己采回来的橙盖鹅膏拿去给花二娘瞧瞧。
可……不等她踏进院子,那花二娘突然从堂屋里出来了,一看见她就单手叉腰指住她的脸,大叫一声:“喂,小三儿!”
第八话 麻辣酒香兔
花二娘是个美人儿,这一点毋庸置疑,被一个美人儿指着鼻子叫“小三儿”,会使人在一瞬之间胸臆中膨胀起一种玄妙的自豪感,可……现在好像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吧?
“二姐,你……你叫我什么?”花小麦脑后滴下三滴冷汗,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背后的篓子。
她和孟郁槐不过刚刚分开而已,难道这么快,那家伙就跑到景家小院里,痛陈她的恶行了?
花二娘翻了个硕大而清晰的白眼,每走一步,柳腰都要摆上两摆,娉娉婷婷晃到花小麦跟前,玉手一扬,老实不客气地在她脑袋上扇了一巴掌:“你在家里行三,不叫小三儿叫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没见日头都落下去了吗?那矮林子里一到下晌,湿寒气便重得很,倘或浸到骨头里,过个几十年有你好受的!”
呼,还好还好……花小麦一颗心落到实处,暗自拍了拍胸口。果然亏心事做不得啊,这种提心吊胆,随时害怕被抓包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二姐,你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吧,我都这么大了,还小三长小三短,人家会笑话我的。”她朝屋内张望了一眼,将背上的篓子取下,“姐夫还没回来么?早晨出门的时候,他跟我说想吃馄饨,我就去挖了点荠菜,还采了一窝特别好的野菌子,晚上我给你们……”
“别慌,你来看看。”花二娘捞住花小麦的胳膊,不由分说将她扯进厨房里,随手往地上一指,“喏,兔子肉你会不会做,要不咱晚上吃这个怎么样?”
地上的竹筐里用草绳拴着一只灰皮野兔,肥乎乎圆滚滚,油光水滑。
“你姐夫挺爱吃兔子肉的,就是平常我俩都没时间进林子去捉,今儿得了这么一只,你要是会做的,晚上就给收拾出来,也好让他打个牙祭。”花二娘蹲下摸了摸兔子的头,叹口气道,“等哪天有了空,我也拉上他去山里转转,再捉个一两只,把毛皮扒下来给他做个围脖,暖和,若是还有剩,就给你缝一副手套。你张罗着家里的饭食,那双手成天在冷水里泡着,不好好保暖可不行。”
花小麦心里一阵热乎,与此同时,却也有点犯嘀咕。
刚才在那片矮林子里,她恍惚记得孟郁槐手上提了两只野兔来着,家里这只,该不会是……
“二姐,这野兔你从哪里得来的?”她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抬头飞快地瞟向花二娘。
“孟家大哥送来的啊!”花二娘不假思索道,“他说今天进了林子一趟,捉回这么两只兔子,他和他娘也吃不了,顺道儿给咱们就送来一只,怎么了?”
“没,没什么。”花小麦赶紧摇头,带了点踌躇接着问,“那……那他就没说点什么?”
糟了,孟郁槐真的来过,这下要倒大霉了!
没成想,花二娘却完全会错了意,一挥手,满不在乎地敞着喉咙嚷嚷:“他能说什么,你还指望他给我赔不是怎地?我估摸着啊,他自个儿心里也明白,那天在咱家说的话不是个味儿,这不就送点东西来,表示表示歉意吗?他送来了,咱们就踏踏实实收下,想那么多干嘛?”
说着,她还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鬓,面上浮现自得之色:“嘁,我看他平日里正经八百言辞冷淡,见了姑娘家也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全火刀村的女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似的。其实他心里究竟怎么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言语间,大有全村各年龄层男同胞都为她的美貌所倾倒之意。
花小麦没工夫笑话她,尽量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地道:“他家里就只有他和她娘两个人吗?哦,对了,他是镖头,想必家眷都在县里吧?”
“甚么家眷,孤家寡人一个呢!”花二娘就撇撇嘴,“前二年我刚嫁来那会儿,倒是听说有人给他说了一门亲,可刚定下没多久,那姑娘就死啦!这不就一直耽误到今天了?他爹去得早,他娘那脾气,又比粪坑里的石头还臭硬,就为了他这亲事,成天火烧火燎的,见人就唠叨个没完,也亏得他,还能那样从容淡定,一点儿不着急!”
没成亲?花小麦彻底放心了,嘴角一下子翘了起来。
且不论她在林子里的行为合不合适,至少,那勾搭别人丈夫的罪名可以彻底从脑袋上扒下来了,扬眉吐气天地宽哪!
了了这桩心事,她整个人瞬间便觉松快许多,将花二娘拱出厨房,捉起那只可怜巴巴地野兔,手脚麻利地剥洗干净,预备做一道“麻辣酒香兔”。
家里现成有花二娘旧年做下的豆豉酱,花小麦揭开盖子闻了闻,不死心地又伸手蘸了一点送入口中,毫不意外地发现,这酱果然又咸又苦,还隐约有一种可疑的酸味。她也懒得再去猜测这几年景泰和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端上一只小碗,便去隔壁的潘太公家重新要了点豆豉酱,同时在心中琢磨,既然注定了今后都要留在这里,那么等明年开了春儿,自己也该拣那常用的各种酱料,重新做它几缸子。毕竟,在力所能及的基础上满足口腹之欲,永远都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野兔斩成小块儿,放入滚水中焯去血水后转小火,搁进黄酒、八角、姜片和少许盐,煮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可捞出来沥干水。
新鲜的茱萸剁成泥,与豆豉酱混合搅拌在一起。灶下生大火,锅里热油熬糖色,先丢下一小把花椒爆出香味,再将兔肉倒进去一块儿翻炒,待得肉质表面染上薄薄一层金红,就可以把茱萸豆豉酱、蒜片一并加入锅中。这时候,往兔肉上再浇小半碗黄酒,锅沿“轰”地腾起一团火焰,嗤拉作响,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小妹这是在做什么,竟这样香?”刚从铁匠铺回来的景泰和一进门,就使劲吸了吸鼻子。
潘太公靠在自家的院子门框上,伸长脖子朝这边不住张望,口中喃喃自语:“这手艺不得了,不得了……泰和这回可算是熬出头来咧……”
唯有那花二娘,坐在院子里气愤愤地揪扯地上野草:“哼,老娘做的菜,也不比这差多少吧?”
为了配合麻辣酒香兔这一道大菜,花小麦特意蒸了粟米饭,一粒粒黄澄澄的,在烛火当中格外好看;兔肉装盘之后,又撒了一把油炸花生米和一小簇葱花,油汪汪,红亮亮,让人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霎时好似又空了两分。
饭菜上桌,景泰和迫不及待拾起筷子,眼睛里放射出万千光彩,夹起一块儿兔肉塞进嘴里,细品了品,也不说话,伸手就夹第二块。
“哎呀,当心烫着你!”花二娘心里酸得直冒泡,忍不住出声问,“好吃吗?”
“皮脆肉嫩,那股子酒味都渗进肉里了,又辣又香啊!”景泰和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了这么一句,“好辣,真是好辣!”一面说,一面再度将筷子伸向盘子。
“真有那么香?”花儿娘半信半疑也夹了一小块,咀嚼半晌,冲着半空翻了翻眼睛,小声嘀咕,“也就……也就一般吧……”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花小麦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动作麻利地盛出一小碗兔肉:“二姐,今天这道菜多亏了潘太公家的豆豉酱,我想给他和太婆也送去一些尝尝。”
“你吃了饭再去,忙活了这半天,你就不累?”花二娘敲了敲碗沿。
“我趁热送去吧,潘太公他们恐怕也正吃饭呢。兔肉热第二遍,口感就老了,不好吃的。”花小麦端着碗走到门边,回过头冲花二娘和景泰和一笑,“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回来。”
第九话 机会要抓住
潘太公家,饭菜果然已经摆上了桌。
上一篇:魔鬼的体温
下一篇:穿书后我靠美食拯救了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