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高斐的火气无处可发,这一拳下去就跟打在棉花上似的。且说到底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兴师动众地去收拾那个小袁氏。
袁璐也不傻,高斐的脾气她也摸的差不多了。这人大男子主义,自大的很,但是相对的,他也就不太会计较一些非原则性的小事。她多番试探过了,几次都没见他发火,一来二去地也就不怕他了。
袁璐回了自己院子,屋子里的许多摆设都被收起来了,乍看还有些空落落的。都是她之前让人打包起来放进了箱笼里,随时走随时就能抬走。现在已然决定要再留一留,也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花妈妈等人一看她指挥人将箱笼里的东西重新摆出来,都是吃惊不已,几人对视一眼,都没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屋子里的东西终于都被摆回了原位。等博古架上的东西都摆的满满当当了,袁璐在屋子里看了看,见没有可以收拾过的痕迹了,就让其他人都下去了。只留下了花妈妈等人。
“你们也别都站着了,坐下吧。”她指了指身边的位子。
花妈妈等人并不肯坐,她们平时也就坐在袁璐身边的杌子上了,此时也就不跟她平坐。
袁璐也不勉强,由着她们找了几个杌子,在自己身边坐下。
一阵沉默之后,花妈妈先耐不住了,问她说:“您今日这是怎么没来由地又让人把东西都拿出来了?”
袁璐笑了笑,“以后这里总有人来的,看到堂堂成国公夫人的屋子还比不上大户人家一个得脸面的丫鬟,让人看了笑话去。”
花妈妈也有些急了,“您可别跟我们兜圈子,老夫人可不都和您说好了?下个月初就该是咱们回府的日子。您怎么忽然又变了卦?”
袁璐也不生气,而是腆着笑脸有些撒娇地道:“妈妈慢些说,这一连串的发问倒把我问的无从答起了。只是我从前想和离不瞒着你们了,如今不想和离,也会同你们讲一讲。”
吕妈妈又问:“这样大的事,岂能说变就变的?您现在和我们漫说也不妨,只是老夫人那里,您可和她说过了?”
说到陈氏,袁璐也是一阵头疼,“我娘那里自然还有她要头疼的事,府里的那一桩不解决了,她恐怕是连个整觉都睡不了。”
花妈妈等人还以为袁璐说的袁府的事就是钟姨娘怀孕的事,因此便都十分默契地以为袁璐是想借助成国公来巩固自己娘亲的地位,这才不愿和离了。
花妈妈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原是老奴问的急了些,差点忽视了您这一片孝心。只是您也该想想,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她愿意您为了她的事而委屈了自己吗?”
钟姨娘的那个孩子,肯定就是袁家的一场大祸。既然她爹严把口风,袁璐也就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身边的人。而跟高斐和离的事,早从那日高斐在书房问她肯不肯帮他那个忙,把这个家关起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在纠结,在摇摆不定……而眼下出的这件事,就像是上天帮她做了决定一般。
因而她只是说:“这件事牵连甚广,远不像如今瞧着的这么简单。我这留下的念头,也不是这两日才决定的。只是如今保持这样,对几方都好罢了。”
她不愿细讲,花妈妈等人也不会深究,见她已经拿定了注意,也就没有多问。
重新摆好了东西又说了一会儿话,时辰不早,袁璐洗洗也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先去老太太那里请了安,朝食也没留下用,而是直接回了自己院子简单地吃了一些,就让吕妈妈和史妈妈一个拿着钥匙去开库房,一个去问高二要账簿。
账簿很快就到了手里,袁璐对着这几日往来的账目清点了库房里的东西,见数目和东西都对的上,才一一作了标记,又给封了起来。
她不理事的那个月里,府里的东西就由高大、高二和孙嬷嬷一起协理着,后来成国公回来了,就由他接手了。倒也是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府里的礼单也在前头成国公手里,袁璐就准备派人去拿过来。
绿水一听是去前头,第一个就想往外躲。
袁璐一见就让外头的人感觉把她截住了。偏偏也巧,截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将她赶出去的墨漪。
两人这一打照面可就不得了了。
墨漪在前头不依不饶地挡着她,绿水脾气上来了也犯倔,伸手就去推搡她。
袁璐本来只是想把绿水那个胆小的给拦回来,没想到外头就吵闹起来了,又让青江出来将人分开,只把绿水带进来。
绿水在外头对着墨漪是露怯,进来了见着袁璐就委屈起来了,眼眶里一下子就有了眼泪。
“你这是哭什么,我可还没说你。”袁璐有些好笑,“自己拿帕子擦擦,别我还没说你什么,外人瞧着当你是我骂哭了。”
绿水背过身去拿帕子擦了擦,有些委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只是和那墨漪有些不对付,您要骂要罚,都是奴婢应该的。”
袁璐摆摆手,“上次那件事也是闹了笑话,墨漪是个拎不清的,在我这里也待不久,你也不用天天同她针尖对麦芒的,隔几日她就会被调走的。”
话说到这里,袁璐就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是这时也不便多说,只继续对绿水道:“去前头拿这两日的礼单来,不许再没了规矩,再被我听到你在前头如何失了分寸,就按规矩罚你。”
绿水福了福身,苦着脸应了声“是”。
绿水去了以后,袁璐就让其他人先下去了,只留下了吕妈妈说话。
吕妈妈以为她是要问今日府中了解到的情况,正准备跟她好好说说,袁璐却问起了别的——
“咱们院子里现下这些二等丫鬟都是不能留的,亏我还算自认是个能管事儿的,竟也出了这样的乱子。”
吕妈妈就道:“您过往身子不好,院子里的那些也未曾近身伺候,便不曾在事上显露出秉性来。说起来,也怪老奴监管不力,让这等不通透的人留到了现在。”
“妈妈这又说到哪里去了,你也说了以往我身子不好,光这一点就够你们四个忙活的了。咱们院子里这么久都没出大纰漏,都该归功于你们才是。哪里来的怪罪。”
吕妈妈想了想,道:“您可是在烦恼如何处置她们?如今老夫人那头也有自己的烦心事,照理说咱们并不该让这等小事扰着她。可墨漪等人说到底还是当年在老夫人的精挑细选下给放到您身边的,她们也没出大错,若是赶出去或是发卖了,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不如就还让她们回袁府,做一些简单清闲的事情便是。”
袁璐点了点头,“妈妈这是和我想到一处了。我虽觉得这几个人也是轻不得重不得的有些难办,却也不是我留你说话的原因。”
吕妈妈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袁璐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咱们院子里精明强干的妈妈不少,却也出了拎不清的丫鬟。不知道妈妈往年可知道,咱们袁府里可还有那些糊涂的,却也轻不得重不得的下人?”
吕妈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却还是仔细回忆道:“老夫人治家的手段那是有目共睹的,只是老太太身边那一屋子的人,却都是没分寸的。直到老太太去了才逐渐地被调丨教出来。老夫人也知道这些人不是真的忠心,用起来也不顺手,不过是卖了老太太的面子,才把那一屋子人一直都留着。除开这些,咱们袁府上下的人真的是再和顺不过了。”
说到这一屋子人,袁璐的脑海里已经隐隐有了计划。只是这些人老且刁,想收到手下那是必不可能的了,为今之计就是如何利用了。
她们也就说了一会儿话,没多久绿水就拿着礼单回来了。
袁璐接过礼单看了看,一边问绿水说:“跟你说的规矩可没忘了吧?”
绿水福了福身,“您的吩咐我哪儿敢不从。我先去了书房请国公爷身边的二和通传,然后等了片刻,二和让我进去我才进去的。在国公爷面前也是一句旁的没说,只把来意都交代明白了,拿到了东西行过礼回来的。”
袁璐就笑着“恩”了一声,“往后要往前头跑的差事就都落在你身上了。你这胆子总要练练的。”
绿水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其实她刚才去前头真可谓是一路畅通无阻,就是进了书房,成国公跟他说话也算是温和的,可她就是觉得那位黑面神国公爷身上的气势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她从头到尾头都没敢抬,说话的时候像背书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这才好不容易熬过了……想到以后还都要在这么煎熬下去,绿水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81章 做寿
第八十一章
袁璐看了看礼单,这段时间和成国公府来往最多的就是刑部左侍郎和左佥都御史。不过这两家的大人跟成国公是多年的好友,成国公刚回京又升了官,几家人经常送一些场面的上的东西倒也说得过去。
这往下数可就是齐国公府了,这一家的东西送的比那两家加起来还勤快,只是送的东西都不太贵重,这才被排到了下头。
齐国公夫人袁璐虽然只跟她打过两次照面,但之前对这位和善的老妇人的印象一直不错。但后来关于邱绣这件事,这位夫人却做的着实不地道。再看礼单上这段时间两府之间的来往送礼,齐国公夫人送进来的已经不是场面上的那些东西了,里面有一些是让孩子们的小玩意儿和给高斐的做衣服的料子,瞧着就像是自家人才会送的东西。
两府的老大人虽然素有来往,两位老夫人也是有些交情,却也没到这么个不用避嫌的份上。
能代表一府上下送东西出来的,自然只有当家掌权之人。这齐国公夫人是打定了两家要联姻的主意了?
袁璐看完心头一阵冷笑,当下就让人去把齐国公府送过来的那些东西给找出来。好在那些东西高斐都没动,也没给孩子们碰,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库房里。
袁璐对着单子,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就对吕妈妈说:“眼瞅着六月里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你去府里的大库房拾掇拾掇,看看还有没有一些放着用不上的东西,一起找了出来。咱们找个好日子,送给穷苦人家福泽大众去。”
吕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喊了两个得力的婆子就去大库房了找东西了。
袁璐虽然一个多月没理事,但老太太都高看她一眼,更别说府里的其他下人的,现在重新发号施令也没有敢不从的。
吕妈妈畅通无阻地到了大库房里,从角落里挖了好些陈年的东西来。有些木制品因为往年保存的不恰当还起了霉点。当下又让人重新清理起来。
说到老太太的寿辰,那就是近在眼前的日子了。只是老太太跟京城里那些贵女、贵妇都合不来,又不喜奢靡,每年的寿辰都很简单,也就是做几桌席面吃一吃。
这老人家没有不喜欢热闹的,若是换成了别家的老太太,就算家里再穷,一家儿孙都是要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饭。可这成国公府就这么几号人,全坐在一起都坐不满一桌子。
袁璐就让人去把孙嬷嬷请过来了。
孙嬷嬷在成国公府的地位不低,就是高斓这样的庶小姐,在她面前也是一点架子都不敢端的。她很袁璐的关系还算融洽,袁璐每次见了她也都是当成家里的长辈一般带着敬意。
孙嬷嬷听说是袁璐喊她去,看老太太这头也没什么事了,就叮嘱了绿意和秋心两句,她就去了袁璐那里。
袁璐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茶点,听丫鬟说孙嬷嬷过来了,她还亲自站到了院子里的等着。
孙嬷嬷见了她要行礼,袁璐还是侧身避过,上前握着孙嬷嬷的手往里走。
孙嬷嬷就笑道:“夫人真是折煞老奴了,有什么事您吩咐便是。”
袁璐道:“妈妈里面说,外头暑气重,别热着了。”
两人进了屋之后,袁璐就让丫鬟准备了将有些受热的茶水换了一遭,两个人坐到一处喝茶。
袁璐让人把茶点放到孙嬷嬷面前,孙嬷嬷笑着应下,问道:“不知道夫人这是有什么事?”
“这不是看着六月就到了老太太的寿辰了,说起来这也是我第一次为老太太庆寿,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还得让嬷嬷来看看。”
孙嬷嬷听说袁璐找她来是为了老太太做寿,心里也有了几分好感,脸上的笑越发和善,“您一片孝心,老太太知道了那也是只有开心高兴的。以往府里也就是吃吃饭,听听戏的,不知道夫人今年是怎么想的?”
袁璐就说:“府里这两年也有些冷清,几个孩子都年幼,我就想着咱们开一开库房,施舍一些东西给城里头的穷苦人家。再去城外的镇国寺添一点香油,就算是咱们为老太太积攒的功德。”
孙嬷嬷道:“夫人这片心意,老奴先代老夫人谢过了。”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袁璐将她拦住了,“嬷嬷在我处可别这样多礼,回头让老太太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怪罪我呢。原这些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值得嬷嬷亲自跑一趟,只是我想着咱们府里就这么几口人,虽然现在国公爷也回来了,可到底还是冷清些。我以前听说老太太家里还有姐妹,就想问问嬷嬷,老太太这两年可想见见家人?”
老太太家里确实有亲姐妹,只是早年有过龃龉,多年不曾往来了。现在老太太年纪渐渐大了,时不时地也提起一些陈年旧事,隐隐透出了对家人的思念之情。这些事袁璐并不知道,她是怕老太太仍然对以前的事心存芥蒂,自己冒然去问反而落不着好,因此才想着把孙嬷嬷请来问一问。
孙嬷嬷想了想,就说:“我挺老太太的意思,应也是有这么个想法的。只是当年她性子烈,现在就是想见见她们也不好主动提出来。”
袁璐大概也对老太太那怕下不来台的性子知道一些,“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让人回乡间去问问,看看那嫁出去的两位姨母身体是否康健,若都是好的,就接到咱们府里来住一段时间。也宽宽老太太的心。我这两日就着手安排了,嬷嬷回去后可得帮着我再谈谈口风。
孙嬷嬷自然应下。两人说说笑笑地吃了一会儿冷茶,袁璐才将她送了回去。
孙嬷嬷回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午睡醒了。刚醒来的时候没见着她人,还让人去找了。此时见了她回来,老太太就不太高兴地说:“我就眯了会儿的功夫,你还跑出去玩了?这样热的天,你也不怕在外头热坏了。”
这两天天热,老太太的火气也渐有些大了,孙嬷嬷就笑着说:“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去哪里玩。这不是夫人喊我去说了会儿话,也才一会儿的功夫,还是特地趁着您午睡的时候去的。”
老太太听说是袁璐喊她去的,又问她:“你俩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偷偷说什么悄悄话了?”
“哪有什么悄悄话,夫人就是问了些您起居的事情,可不就是怕您过的不舒坦么。”
听到那小袁氏是为了自己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了,“她晓得问你怎么就不晓得自己过来多在我这里坐坐?这来去匆匆的,早上请完安连句整话都没说就走了。真有那份心意,怎么就不在我跟前多尽孝心。”
孙嬷嬷就帮着袁璐道:“夫人今日都在忙府里的事情,就是今儿个没在您跟前,这才特地喊我过去问的。您说这样的话,她听了可得伤心了。”
“忙府里的事?”老太太一乐,“她这是肯重新管家了?”
“我今儿早上就听说夫人让人去开库房了,想来应该是的。”
老太太一拍大腿,“哎!这就好。一家子和和乐乐的,这日子过的才有滋味不是。”
说话的功夫,老太太也让丫鬟多端了一盏冷茶上来,还让人绞了帕子给孙嬷嬷擦脸,就怕她在外头染了暑气。
老太太当然是记得自己的寿辰的,只是万年家里也没有个能操持的,尤其到了这两年更是冷清了,渐渐地她自己都对这事儿不怎么上心了。
孙嬷嬷试探着问她:“六月您寿辰?可想好怎么过了?”
老太太撇撇嘴,“还能怎么过,不就那两样,吃吃饭听听戏。今天比往年还格外热些,我看着听戏也可免了,就阖府吃顿饭就行。”
孙嬷嬷就道:“这也是,这一眨眼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想当年年轻的时候,这要过个生辰,那可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老太太就被勾着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喃喃地道:“可不是吧,我们三个姊妹的生辰都差不多,小时候到了四月里,我娘就开始准备了,一人都要给做一身新衣裳,买一根新簪子。到了生辰那天,眼睛一睁,我娘就下好了面条端到床上让我们吃。也不是多好的东西,就是清汤里头搁点猪油,撒点葱花,再卧个蛋,再切一块叉烧,搁以前那真是再好吃不过的了。这给我们几个馋的,从前一天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您现在可是什么山珍海错都吃过了,哪儿还能在乎一碗面条呢?心里记挂的不还是家人见的感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