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簌晓
这七年他没有学到十成,也学了七、八成。
但是等到沈初黛将信写好的时候,穆冠儒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抬了下眼皮,狐疑道:“沈小姐将字写这么丑,不会想故意露出端倪,让你祖母起疑好派人赶来救你吧?若是打这个主意的话,我劝沈小姐最好还是省了这心吧。”
沈初黛:……
法克,这个碧池侮辱她的书法艺术。
她咬牙切齿起来:“若是我想让祖母起疑,不留信岂不是更好?”
穆冠儒眉角抽了下,扬了下手中的信纸仍有些不可置信:“你平日写字就是这般?”
“我平日不写字!”
最终穆冠儒还是将沈初黛的原稿送了过去,毕竟模仿这么丑的字,他觉得是对他这七年来努力练习书法的侮辱。
坐在回京马车上,沈初黛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奈何这马车就是这么小。
她撩起了帷裳往外头瞧了眼,外头血统最为尊贵、品相最好的那匹马反而无人骑,像是穆冠儒的坐骑。
想来穆冠儒前来静安寺时是骑马而来,而这马车是特地为她准备地,如今回程他不肯出去骑马,反而“屈尊降贵”同她一马车,想来同她猜的没错,穆冠儒对这佛串的“二主人”真的带有别样的情感。
但这表达情感的行为也太畸形了吧?
从沈初黛派人探得的消息来看,穆冠儒年少的时候虽是倨傲无比、目中无人,但到底也没这么变态。
所以在宁城历练的那两年,穆冠儒到底经历了什么,难道说被别人囚禁paly了不成,所以现在也照葫芦画瓢地想囚禁她?
沈初黛如玉葱般纤细的指尖一松,帷裳落了下来。
她瞥了眼穆冠儒,见他正在翻阅公文,她微咳一声打算打破宁静,开口试探。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瞧见穆冠儒突地丢下了公文,弯起手腕斟了杯温水递了过来,温柔地道:“怎么好端端地咳嗽,莫不是感冒了?”
他伸手想探她的脉,却是被她灵巧躲过。
沈初黛注意到穆冠儒自从确定了佛串后,待她越加的温柔,她便越觉得古怪,眸光落在他修长指尖的茶盏上。
她想了想将茶盏接了过来,下一瞬没有丝毫犹豫将里头的温热茶水泼了穆冠儒一脸。
穆冠儒到底是文臣,也没想过她竟会如此大胆,一时间没躲闪及时,只得闭着眼被那茶水泼得满脸,清晰地感觉到茶水顺着发丝滑落脸颊,滴落在玄衣上。
突地听见了一声轻笑,他睁眼瞧见沈初黛如菡萏娇嫩的唇微弯了下,下一瞬又恢复如常。
穆冠儒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开心吗?”
沈初黛将其当成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挑衅地勾了下唇:“开心得不得了。”
下一瞬却是瞧见他英俊冷冽的脸庞微露出了一丝笑意,话语温柔到极致:“开心就好。”
他又回归正题:“嗓子还痒吗?回去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沈初黛:……
啊啊啊喂,妖妖灵吗,这里有个变态疯了怎么办。
她拒绝地干脆:“我没事,我很好,不必。”
“还是大夫瞧瞧,我放心。”
穆冠儒修长指尖从袖口中拿出一张藏青帕子,姿态优雅地将脸上茶水轻轻擦干净,方才又拿去丢在一旁的公文看了起来。
沈初黛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平白无故如此?”
穆冠儒在成为穆冠儒那天开始,便知晓这个决定的凶险,他曾经为“穆冠臣”的事任何人都不能知晓,为了确保这一点,他不惜杀了许多人,其中之一便是他的亲生父亲。
纵使他永远都不会对沈初黛动手,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将他惨痛的过往揭给她看。
穆冠儒淡声道:“这并不重要,你不必知晓。”
他眸光重新落于公文上,却又是听闻她开口:“你喜欢我,你爱我?”
他没被人爱过,也从未爱过人,甚至连爱是什么滋味都不懂得,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不过既是她提起,穆冠儒想着长达七年的魂牵梦绕和她在身旁的心安,心头不由微动。
难道这就是爱的滋味?
穆冠儒淡色瞳孔中倒映着那娇美明媚的脸庞,第一次尝试说那个字眼:“对,我爱你。”
“不,你不爱我。”
沈初黛否定道:“这根本不是爱,是偏执、是占有、是自私、是贪婪。”
穆冠儒却是不以为意:“有什么区别吗?”
“爱是尊重,若是达不到这前提,一切的‘我爱你’皆都是空口白牙,纸上谈兵罢了。”
沈初黛瞧出他脑子有坑的本质,开始循循善诱道:“你若爱我,就应该尊重我的决定,而不是自私地把我绑进府里。”
“我没有绑着你。”穆冠儒纠正道,“我是在邀请你。”
沈初黛不免有些丧气,小声地骂道:“情感缺失的变态!”
她虽说的小声,穆冠儒却是听到了。
他用温柔到极致的语气恳求道:“黛儿,那就拜托你医好我。”
“我真的很想治好你,但我是家庭医生。”
穆冠儒一愣,微扬了下眉:“这是何意?”
这都听不懂。
在骂你孤儿啊,蠢货。
沈初黛扭过脑袋不再试图与他交流,交流来交流去都是浪费唇舌,还不如待他放松警惕后偷偷溜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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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上行驶地极是稳当,城门口的士兵瞧见是摄政王府的人,竟是连车内都未查过便放入了城里。
很快便到了摄政王府。
穆冠儒想来是计划良久、胸有成竹,一早便将一间院子收拾地华贵舒适,一进入屋中热腾腾的饭菜便摆在了梨花木圆桌上。
竟是她平日最喜欢的那几道,南乳松鼠鱼,清炖蟹粉狮子头,白扒通天翅、孔府一品锅,虾爆鳝背、油焖春笋
沈初黛刚好饿了,拿起筷子便开动。
晚上还有大事要干,她跟谁过不去都不能和自己的胃子过不去。
穆冠儒本也想坐在一旁同她一起吃,却是听她淡声道:“你若是动筷子,我便不吃了。”
就真得将修长指尖的筷子又放了回去,静静地瞧着她。
彼时夕阳西下,迟重的日光撒了一小院,沈初黛半边脸颊浸透在阳光里,白皙的肌肤几乎透明,菡萏的唇染上了光泽显得尤为动人。
穆冠儒坐在椅子上,分明先前如此憎恶她,恨到想要将她挫骨扬灰,可一切的愤怒在知晓她便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之时,早已烟消云散。
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生气不起来。
从未有过的心安浮上了心头,便是什么都不做都觉得很幸福,只要她在身边便好。
沈初黛吃得慢条斯理,用了半个时辰的晚膳方才停下了筷子,如玉葱般纤细的指尖勾起一旁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
她随意地将帕子放在一旁,抬眼瞧穆冠儒开口道:“所以说你的目的,就是想把我锁在这院子里,永远不让我出去吗?”
穆冠儒薄唇微勾,柔声说道:“你就在这等着就好,等我把这世间一切好的都捧到你面前。”
沈初黛“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地道:“我是大邺的皇后,已经是大邺最尊贵的女人,我也已经拥有了世界一切好的东西。我已经有了的东西,你要如何给我?”
穆冠儒一怔,迟缓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就像是某种设定、深入骨髓的习惯,不由自主地让他脱口而出。
在说此话前他甚至都未思考过,这句话究竟适不适用于沈初黛,潜意识里只是觉得他该说罢了。
该说的话好像还有一句。
穆冠儒不由自主地用一种温柔到骨子里的语调开口说道:“我待你这般好,你若是逃了,必定是那群狗奴才不尽心,黛儿,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派人找到你,将那群狗奴才地脑袋割下来送予你。”
话语刚落便瞧见沈初黛嫌弃地瞥了自己一眼,毫不留情地怼道:“少道德绑架,反正是你的人,你爱杀就杀,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哦还是有点关系的,穆冠儒自己杀了那群守卫的话,日后她带着沈家军上门讨伐的时候就能少打数十个人,想想真是美滋滋。
要不让穆冠儒多抓自己几回,这样下去,都不用她动手,摄政王府的府兵都要被他自己消灭光了。
哇靠,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妙的事存在呢。
沈初黛忙是改口道:“穆冠儒,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认识你这么久我总算听到你说这么一句人话。我觉得你这个主意不错,我采纳了!就这么实行吧。”
“答应我,千万不要食言。”
穆冠儒:……
她的回答竟是没有一句符合他的预期。
穆冠儒重新陷入恍惚情绪中,为什么自己会好端端想讲这些,为什么会有一种不该存在的预期。
一切都那么得似曾相识,似乎曾经发生过或是未来会发生,可他想不起,完全……想不起来。
沉默被她轻敲了下桌面打破。
穆冠儒瞧见她菡萏色的唇微弯,清脆地开口:“哦对了,我想到了。”
“什么?”
沈初黛开口:“我方才说的不对,我不是大邺最尊贵的女人。大邺还有一个女人比我尊贵,就是你姑姑穆太后。我很不开心,你去把她干掉吧。”
穆冠儒答应地干脆:“好。”
这次换成沈初黛一怔:“好?她可是你的亲姑姑,是你的亲人。”
亲姑姑,亲人吗?
穆冠儒微眯了眼回忆着自己被囚禁在地牢的时光,当寒冷、饥饿、黑暗将瘦小的他吞噬的时候,他最亲爱的亲人们在做什么。
哦,他想起来了。
他们欢聚一堂,在饮酒作乐、在醉生梦死。
真是他的亲人呢。
穆冠儒轻轻一笑:“那又如何?”
沈初黛站起身微拧着秀眉,少见的冷凝模样:“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人是你想守护,拼了性命也要他活着的人吗?”
穆冠儒淡色的瞳仁被她的身影占得满满,他神色无尽温柔:“有啊,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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