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枕风睡野
穆衍怔住,胸腔顿时被一股暖流占据,不断的翻涌着,像是突然间触碰到了从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小心翼翼的确认了一眼,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叫他脚下加快了几分,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不能在她面前摔倒。
他用力撑起,小腿传来刺痛,但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看,”姜泠指着画上的人,眉眼弯弯,满脸期待的看着他,“像吗?”
画中一个撑着木杖的少年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旁观着,好像与这里面的喧闹格格不入。
那就是他吗?她眼中的他。
原来在她眼中,他是这样的,没有残缺和狼狈。
穆衍面无表情的脸庞柔和许多,伸出手想要触碰摩挲,却又怕自己毁了这副画,只能停在半空。
忽然他的目光一怔,僵硬的转头去看她,声音低沉喑哑:“你呢?”
“没有我啊,哪有人自己画自己……”姜泠一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带着控诉道:“你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这些日子穆衍一直养伤,姜泠吩咐小太监程立时常照顾着,留意关注他的生活,没想到他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更是很少主动向程立寻求帮助。
日子久了,红菱她们也都开始怀疑穆衍是个哑巴,本就不会说话,知晓一切的姜泠自然没办法多说,只能由着他去。
穆衍会不会说话不重要,说不说话也没什么关系,活着嘛,自在些更要紧。他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逼,姜泠刚打定了这主意,接着就听到他终于开口说话。
“我……卑……卑职……”穆衍动了动嘴巴,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出口,可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字节堵在嘴巴里,让他忍不住焦灼起来,“不,不是……”
他的眉眼细长清俊,面无表情的时候带着冷意,可当眉头拧在一起,就完全换了一副模样,青涩中带着些许威严和急切,像是常常被大皇兄气得揪胡子的老太傅。
姜泠弯弯唇,眼里亮晶晶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哑巴,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穆衍紧张的望着她,眼中带着迟疑和忐忑,姜泠再次朝他笑笑:“我在书上看到过,长时间未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就会很艰难,你以后多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不过她突然想起穆衍在前世就不怎么爱说话,有什么事总是憋在心里,搞得自己整日心事重重,看来这辈子她还要想办法叫他改了这毛病才是。
姜泠若有所思的抬起头,见他还是愣愣的,便重复道:“你以后要多跟我说说话,听到了吗?”
渐渐陷落的阳光泛着晶莹的黄,洒在她白皙剔透的小脸上,盈满了她甜甜的笑。
“是,”穆衍慢吞吞,一字一句的说道,“卑职,领命。”
第8章 008
昭阳宫距离养心殿并不远,只隔着一条宫路,这边儿的一举一动,养心殿几乎全都知晓。
能在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后宫冷清总共就只有这两个大户,如今永福宫跟昭阳宫起了冲突,这事自然是万般紧要,寻了个姜照处理政事的空子便报了上去。
大太监赵武是姜照最信得过的人,这会儿一直在养心殿中忙碌,听到下面的干儿子添油加醋的描绘,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索性低下头,鼻观眼眼观心,半句话也没开口。
后宫里头谁的风头正盛他不知道,但整个皇宫他也就只有一个主子,他爱宠着谁就宠着谁,哪是一个小太监几句话就能左右的?
偏偏他说的还是那位小公主,真当人家翻不了身?愚蠢,愚不可及!
下面的小太监说罢,姜照的目光便扫了过来,赵武心中一凛,连忙说道:“皇上,此事奴才还不知情,但公主殿下向来乖巧安静,最听您的话,纵然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也肯定是事出有因。”
姜照揉了揉眉心,抬手将下面跪着的小太监赶了出去:“是朕要把这差事交给萱妃办的。”
自从萱妃入宫,他向来贴心的小棉袄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没有了平时的恭顺乖巧,时常与萱妃起冲突。姜照每每感到头痛,阿泠的年纪渐渐大了,宫里却没有合适的人教她规矩,日后她早晚都是要出宫的,总不能要他时时刻刻护着。
他希望看到阿泠跟萱妃和睦相处,至少要学些手段和规矩,她是大周唯一的公主,必须自己立起来。
“是朕这些年把她宠坏了,她以前很懂事的,”姜照有些头疼,深深的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不悦,“就算她不同意萱妃的主意,堂堂公主竟跟着下人们起哄,像话吗?!”
“皇上,公主她……”赵武想帮着解释一二,但此时姜照正在气头上,站起了身子打断他,“你给朕住口,都是你这老家伙偏纵她!”
赵武苦着脸不敢再提,心里却直犯嘀咕,若不是有这位主子的默许,他哪能表露的这般明显?再说了,小公主向来乖巧,见了谁都笑,能甜到人心坎里去,谁又能不偏爱几分?
眼看着姜照要出门,赵武连忙追了上去,谁知还没走出殿门,远远地就看到萱妃走来。
姜照脸色稍冷,停下脚步,赵武偷偷瞄了一眼,愣是没看出这其中的深意,刚刚不是还气势汹汹的想去问罪,这会儿怎么就停下了?萱妃可没有这么大能耐。
养心殿里静悄悄的,姜照神色淡淡的坐在书案前,手里握着一本折子,缓缓走来的萱妃有一瞬的恍惚,她刚才好像在门口瞧见了皇上,难道是她眼花了?
赵武轻咳一声,萱妃立刻回过神来,屈膝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姜照漫不经心的放下早已批好的奏折,修长的指节在桌子上轻叩,“爱妃有事?”
皇上竟然什么不知道?
萱妃有事有些不懂了,难道刚才御前伺候的人,都没把这事报给他?看来她还是来得太早,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跟从下人的嘴里说起,完全是两回事儿。
对上姜照的目光,萱妃有些绷不住,浅笑着应道:“倒也无事,只是听说皇上政务繁忙,总是忘记用膳,不过来看一眼,臣妾实在不放心。”
言语中满是对姜照的关切之意,同样也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若是先皇后还在,后宫里哪个敢跟皇上这般说话?赵武多看了萱妃两眼,又忍不住去偷瞄书案前的姜照。
“嗯,劳爱妃费心了。”姜照好像没注意到她的言辞,懒散的又拿了折子在看,遭受冷落的萱妃愣了愣,漂亮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尴尬,立刻向赵武投去求助的眼神。
赵武只低下头看脚尖,认真得像是奉了旨。
被晾了好一阵子的萱妃到底绷不住了,她再怎么说都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女人,几乎差一点儿就能站在与他并肩的位子上,为此她不容许自己有分毫失仪。
“皇上,”萱妃亲自奉茶过去,轻声提起道,“臣妾把公主殿下的生辰宴定在昭阳宫可好?公主自幼长在昭阳宫,想来会喜欢的。”
姜照手中的动作一顿:“这些事,你决定就好。”
萱妃脸上的笑容浓郁几分,伸手轻按着姜照的肩膀,不经意的提起道:“臣妾本是这样想的,可连珠这丫头不会办事,不知哪里惹了公主生气,连东西都没能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