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枕风睡野
李鸿薪垂眸不言,并未否认她的话,若是百年前的沈家,必不会有二话,可如今的沈家却未必有这等心思。
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也终究只是姜氏皇族的子民。
“阿泠,”姜堰快步走来,眼底带着笑意,“你倒是个急性子,昨儿刚说,今天就找上了门,当心先生不应你。”
姜泠见到姜堰已从书房走了出来,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说道:“二哥的季课都写完了么?不过有件事你倒是说错了,先生已经应了我。”
“先生?”姜堰一怔,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学生做得不好,从没来上过一次课。”
“二哥这话不对,等先生去书院讲学,他便是全京城百姓认定的先生,我只是提前唤一声罢了。”姜泠说着看向李鸿薪,精致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笑,李鸿薪苦笑一声,叹道:“公主高义,微臣愧不敢当。”
姜泠却并不理会,只拉长了语气说道:“先生既答应了就不可反悔,不过——”
她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上前两步挽住了姜堰的手臂,笑着说道:“有件事忘了告诉先生,这书院是我跟二哥一起办的,要说高义,也是先生高义,我跟二哥一定把先生奉为座上宾。”
李鸿薪脸色僵了僵,隐隐有些头大,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干巴巴道:“如此则再好不过,殿下,房中还有考试,微臣先去盯着,此事以后再议。”
等到李鸿薪走后,姜堰的脸上才露出几分无奈,低声道:“阿泠,你这是何必呢,李大人他……”
姜堰自认并不蠢,相反,还算有些聪慧,这也正是让李鸿薪头疼的地方——一旦他对太子之位生出觊觎之心,李鸿薪就是千古罪人。
他能感觉到李鸿薪的小心谨慎,可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离他远一些,把自己伪装的蠢笨些,但李鸿薪也同样是一个聪明人。
可阿泠刚才这番话,无疑将他彻底绑在了姜堰这艘船上。
“二哥,他是你的先生,若是不能一心为你,全心全意,我宁愿二哥没有这个先生,”姜泠用力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二哥怎样选择是二哥的事情,旁人若是因此而看轻二哥,阿泠是断然不许的。”
姜泠抬眸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相信二哥。”
她的手很小,很软,指尖还带着微凉,但却好像充满了力量,牢牢地将他握在掌心,给了他最坚定的选择。
姜堰低下头,唇畔轻轻扯出一抹弧度,温柔的眸子里仿佛笼上了一层雾气,从没有人想过他该不该拥有,也从没有人想过,他是否真的想要那个位子。
他屈指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笑着应道:“二哥知道。”
“二殿下,公主殿下,”房中的少年渐渐走了出来,陈高恪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少年,含笑往这边儿走来,说道,“公主殿下近日的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姜泠并不愿意理会他,只稍颔首便挪开了视线,姜堰反手握紧她,转身对上陈高恪的视线,淡淡道:“何事?”
他的语气冷淡而疏离,看向他的目光竟像是一个陌生人,陈高恪藏在袖中的拳头捏紧,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笑着说道:“是修竹兄,我跟修竹兄听说二殿下要办书院,这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我等愿为殿下效劳。”
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他不相信姜堰会对他这般无情,至少在他的心中,他们应当是兄弟,应当是朋友,应当是……同窗。
他可以对一个所谓的妹妹百般宠溺,为何就不肯原谅他的一时之过?他所做的,不过是帮他,不过是成全他的心之所想。
陆修竹上前一步,下巴稍稍扬起,眼底带着些傲气:“二殿下若是想办书院,我可向父亲言明,让他的学生都去帮忙,至少可解燃眉之急,不让旁人看笑话。”
陆家是朝中少有的几个世家大族之一,其门生广布,有不少都在朝掌控着要职。
书院初始,的确需要人手,但陆家这样光明正大的想要插一脚,怕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中。在旁人眼中,两个十岁、十一岁的孩子想要办书院,只是图一个新鲜好玩罢了,想从几大世家嘴里撕掉一块肉,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姜堰轻笑两声,漫不经心道:“这倒是不必,蝼蚁小民罢了,不敢劳烦陆大人。”
“二殿下此言差矣,我陆家亦心系百姓,愿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何谈劳烦?此乃家父心之所愿。”陆修竹抿唇笑道。
陈高恪轻笑着看向姜堰:“不知二殿下意下如何?”
“不必了,陆大人日夜操劳政务已是鞠躬尽瘁,怎敢再劳烦?”姜泠弯弯唇,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冷意,“二哥,人手你不必担心,外祖父他一定有办法。”
百年沈家,姜氏半壁。这话虽是百年前的盛景,如今的沈家已渐渐没落,却依旧不容小觑。
此话一出,陆修竹顿时闭了嘴。
“二哥,我先回宫了,”姜泠眼底满是笑意,“等晚些时候一起去养心殿,陪父皇用膳。”
姜堰笑着应下,远远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眉眼温柔。
“阿堰……”陈高恪低唤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姜堰转过身,漠然的望着他,淡淡道:“陈大公子,你逾矩了。”
陈高恪一瞬间如坠冰窟,如今竟连一声阿堰,都不容他唤了吗?
长长的宫路上,姜泠慢吞吞的迈着步子,足比她高许多的穆衍更是几近停了下来,一双大长腿迈着碎步,怎么看都觉得好笑。
姜泠浑然不觉,依旧漫不经心的数着地上的青砖。
忽然她停了下来,穆衍脚步一滞,稳稳的落下,距她仅有半步之遥。
“穆衍,暗卫营里可有你熟识的暗卫?”姜泠问道。
穆衍一顿,手指下意识的蜷紧,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他的伤已经渐渐恢复,不再是那个濒死的可怜人,难道她……是要把他送回去吗?
如今从暗卫营随便捞出来一个,都比他可怜百倍。
穆衍低下头,心中焦躁不安,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硬邦邦的问道:“公主问这做什么?”
“暗卫营中彼此互不相识,即便相识,也极有可能厮杀反目……卑职从不与他们相识,”穆衍顿了顿,补充道,“一个都不识。”
他在暗卫营没有朋友,即便回去,也是形单影只,可能会与人厮杀,受伤,断肢……丢掉性命。
穆衍为自己的卑劣羞愧,却又止不住的想左右她的决定,他不想离开她。
“这样啊……”姜泠眉头微蹙,小声嘀咕道,“那我再想想。”
穆衍蓦然停下了脚步,他捏紧拳头,脸上血色褪尽,身体好像一点点变得冰凉。
“殿下,”穆衍低头不敢看她,声音颤着,“你是想把卑职送回去吗?”
姜泠有点懵,待想明白他的意思才止不住笑了,眉眼弯弯道:“是呀,我要把你送回昭阳宫去,好好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