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扶光
缇宁递给他一枚乖巧的微笑。
裴行越慢吞吞地把书放下,大步走到了门口,发现缇宁还站在原地,他回头疑惑地看了眼缇宁。
缇宁只好抱着油纸包跟了上去。
出了房间,裴行越看着缇宁,缇宁便走到他前面,先是下了楼梯,然后从大堂出去。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只剩下一点点余红,缇宁抱着油纸包先是直走出长街,又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便到了一个拐角的街头。
街头靠墙坐着三个小少年,最大的不过十岁左右,小的也七八岁,衣不蔽体,脸蛋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或许是天黑了有些冷,最大的那个靠墙席地而坐,两个小的一左一右的靠着他,黑乎乎的小手按着肚子。
缇宁抿了抿唇,上前把几个油纸包放在他们跟前,几乎是刚弯腰,那三个小孩子警敏地抬起了眼睛,天色暗了,缇宁看的最清楚的便是他们亮晶晶的眼睛。
“这是枣泥糕,可以吃的。”缇宁放轻声音温柔说。
最大的那个先反应过来立刻站了起来,而两个小的则是闻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肚子咕咕地响了几声,缇宁见状便将油纸包直接塞进了大小孩的怀里,她放东西的时候,手指碰到了大小孩的手指,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像是怕自己脏兮兮的身体惹怒了缇宁。
及至发现缇宁脸上没有不虞之色,他抱着枣泥糕,才赶紧道,“谢过姑娘。”两个小孩也立刻道些,还熟稔地说着好话,比如姑娘人美心善,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缇宁看了在寒夜中相互取暖的三个小孩,叹了口气,但是她如今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毕竟她身无分文,能够给他们的只有这十份别人不要的枣泥糕了。
做完这些,她转过头,便看见裴行越站在三米外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缇宁立刻几大步走上去,笑着说,“四爷,反正扔了也是浪费,不如给他们。”
裴行越眸光深深地看了眼缇宁,转身就走,嗓音无法判断他的情绪,她说:“无用的好心。”
缇宁摸了摸鼻子,跟在他旁边小声道:“怎么就是无用了。”
裴行越回头看了眼分食得几个乞儿,“你今天给他们几份糕点,他们能不被饿死,但接下来若是没有食物,还不是要被饿死,与其这样,不如早些让他们饿死。”他语气十分凉薄。
缇宁有些不服气,她小声辩驳,“那万一人家就能找到食物,平平安安的长大呢,以后,以后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裴行越听后,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缇宁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点,裴行越伸手把缇宁拉回他身边,嗓音温和带笑,“这样自然是最好了。”
缇宁惊讶的看向裴行越。
裴行越松开缇宁的胳膊,眼睫垂下,笑着看着她,“虽然现在就挺没意思的,但人死光了岂不是更没意思。”
缇宁:“…………”可以确定了,这是一个厌世的变态。
两人目光对视几眼,回到客栈上楼回房。
朱听燕的房间在和缇宁隔了两个房间,小半个时辰前,她透过大堂小二得知他们出门的消息。便一直观察着动静,如今见两人回来了,缇宁跟在裴行越的身边,而裴行越容貌俊雅,不论家世,只说容貌气度,已胜过刘鸣良多。
朱听燕差点扯坏了手里的帕子,明明缇宁只是她的一个小丫鬟而已,再想到那十份枣泥糕,朱听燕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在卧室里做了一夜,直到外面天将明,她重新梳妆,确定镜子里的自己容貌无暇后,她推开房门。
如过去数夜,裴行越闭着眼睛听着枕边人平稳的呼吸,等到了五更,裴行越睁开眼,翻身起床。
起床后裴行越离开房间,下楼打水准备洗漱,回房时候,却在后院门口遇见一个人。
朱听燕见裴行越看过来了,三两步走过来,“民妇参见世子殿下,昨日是民妇有眼无珠,竟然……”
裴行越瞥了她一眼,不等她说完,抬脚便往外走,似乎一个眼神都不想留给朱听燕,朱听燕懵了一下,盯着裴行越的背影,一狠心咬牙道,“世子殿下,你不知道丝丝从前做过的事,其实丝丝根本不值得你的疼爱。”
裴行越的脚步忽然顿了下来,他扭过头看这朱听燕,朱听燕见状,心里一喜,脸色却有些为难,“世子殿下,丝丝她……以前是我府上的丫鬟,当初为何发卖她,是因为她心怀不轨,想要勾引我大哥,我家虽然是商户,可家法严明,哪里容得下这样的奴婢。”
“她被发卖不是因为你上元灯会受伤,看护不力吗?”裴行越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朱听燕脸色不变,“也有这个原因,丝丝做事本来就不是很仔细的人,但她勾引大哥,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否则当初跟我出门的丫鬟还有两个,但是她们都没事,只是丝丝被发卖了。”
朱听燕一开始还有些心虚,但是随着她说的话越多,她那股心虚渐渐淡去,她好像记忆里真有这一幕,她大哥来她院子里时丝丝穿衣打扮是最好看的,而且总是爱往前凑去,说些不规矩的话。
她的神色渐渐坚定,“世子殿下,总而言之,丝丝出生卑贱,生性□□,又心机深沉。”
裴行越盯着她不像作伪的神色,他神色慢慢变得很难看,似乎有些不愿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民妇不敢有半句假话,世子殿下若是不相信,民妇可以寻朱家的婢女前来作证。”朱听燕说。
第35章 恶果
裴行越的脸色再度臭起来, 或许是真的被朱听燕说服了, 他寒着脸转身离开后院。
朱听燕见他这幅神色,心里一欢,临西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即使丝丝样貌好得他欢心, 在发现丝丝是这样的女子之后她就不相信他还能宠爱她如初。
如是想着, 朱听燕便也跟了上去。裴行越穿过后院, 从大堂后门进上楼梯到了二楼客房, 只是裴行越经过他的房门时, 却没有怒气冲冲推门而入,而是继续前走, 十几步之后, 便到了刘鸣的房门口。
昨日刘鸣生气,并没和朱听燕同房。
朱听燕愣了下, 这个时候裴行越却敲了敲门, 朱听燕上前狐疑地说, “世子殿下,这是我家夫君的房间。”
“我知道这是刘公子的房间。”裴行越笑了下道, “刘夫人告诉我如此之事,我总要报答你一二。”裴行越本就是温润俊秀的翩翩公子模样, 弯唇一笑时,更是恍若春熏日暖。
朱听燕明白过来,世子殿下的意思是她帮助他免于受蛇蝎美人所骗,所以特意感谢她的夫君。
正想着, 刘鸣从后面推开门,此时刚刚天亮不久,昨夜虽然他又辗转难眠,这么早被打扰,脸色难看。及至发现门口站着的是裴行越,他倦怠的神色立刻恭敬起来。
“世子殿下,请进请进,你可是有何吩咐?”他退后请裴行越入内,又发现站在裴行越身边的朱听燕,对着她蹙了蹙眉,别是她又做了什么惹世子殿下不开心,思及此,刘鸣懊悔,昨夜不该放任她一人在房间里反思。
朱听燕看见刘鸣的表情,她心里哼了一声,看向裴行越,希望他能早些说出如何报答他们夫妻,好让刘鸣后悔对她此等态度。
裴行越瞧见朱听燕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愈发如沐春风,他进内望向刘鸣道:“吩咐倒是没有,只是刚刚贵夫人来勾引本世子,哭诉刘公子对她不好,望本王能够做怜香惜玉之人。”
刘鸣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
随着裴行越说出的字越来越多,朱听燕眼睛越瞪越大,全是惊愕,“世子殿下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脸青黑的刘鸣捂住了唇,朱听燕如何也挣扎不开,只能震惊恼怒地盯着裴行越。
裴行越却是见她如此不知悔改,遗憾地对刘鸣叹了叹气,“刘四公子放心,尊父是本世子的叔伯,家丑不可外扬,本世子定不会宣扬出去。”
刘鸣额上的青筋不停跳动,但闻言还是维持理智,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多谢世子殿下。”
裴行越又遗憾地看了眼愤怒的朱听燕一眼,转身离开房间,在离开的那一瞬,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加深,可是眼神一片阴冷。
他回到他的房间,发现缇宁还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裴行越喉咙发痒,咳了几声,之后揉了揉有些发昏的太阳穴,见缇宁还没被动静闹醒。
他再次笑了起来,在床边坐下捏住缇宁的鼻子不让她呼吸。
睡梦中的缇宁下意识张开唇用嘴呼吸,同时又闭着眼睛扒裴行越的手,往床里面翻去。
“阿宁,我可真是羡慕你。”裴行越笑着说了一句。
缇宁醒来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发现裴行越站在窗边,她醒了醒神才犹带睡意地问,“今天要离开这儿吗?”
裴行越依然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嗯。”
缇宁慢吞吞爬起来,又问:“还和朱听燕同路吗?”她们要回襄州,还可以一起再走两天。
裴行越这下扭过头,他冲着缇宁笑了笑,“怕是他们没这个脸了。”
缇宁:“??”什么意思。
这个还没想清楚,但见裴行越转过头,缇宁目光落在他脸上,发现他脸颊上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红,缇宁狐疑问:“四爷,你病了?”
裴行越闻言摸了摸他有些热的脸颊,笑了一声,“应该吧。”
缇宁听罢有些惊讶,裴行越见她那眼神,起身往外走,“起床吃早膳。”
他这么句极其富有生活味的话一出,缇宁才想起来,裴行越是个人,是个人生病自然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尽管裴行越看起来不像是会生病的人。
“四爷,你要看大夫吗?”见他出门,缇宁趴在穿上关心了一句。
裴行越头也不回,“你觉得呢。”
缇宁:“……“我咋个知道。
缇宁洗漱之后下楼吃早饭,见裴行越就是脸微微红了一点,这只有和他日夜相处的她能发现,别人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估摸是发热,但症状这么轻,他也没说看大夫,缇宁就没管了,毕竟小感冒人体的免疫系统会解决的。
撂下裴行越生病这件事,缇宁眼珠子四处晃悠,发现朱家刘家的下人气氛很不对,每一个都严阵以待,仿佛经历了很严格的敲打,而从始至终,也没瞧见朱听燕和翠风。
甚至告别的时候都没有朱听燕和翠风,只有刘鸣,缇宁奇怪,按理说朱听燕应该会来的,尤其得知裴行越的世子身份后,就算她不来,刘鸣也不会让她如此失礼。
正想着,缇宁见刘鸣看着裴行越的脸色有些复杂,但还是恭敬地说了一通送行的话,最后又道:“世子爷放心,朱氏我定会好生调教。”
缇宁心里一跳,难不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是你们刘家人,如何待她和我无干。”裴行越笑着道,“刘公子,告辞了。”
刘鸣只好点头。
裴行越又看了缇宁一眼,缇宁赶紧拿着小包袱跟上,却见裴行越没有直接出客栈门,而是往后院过去了,缇宁也跟上去,裴行越走向马厩处一匹枣红骏马前。
管理马厩的小厮见状,殷勤地解开马缰递给裴行越。
缇宁兴奋地上前问:“这是我们的马?”
裴行越接过马缰,“是我的。”
缇宁:“……”
话落他翻身上马,缇宁站在原地,裴行越看她一眼,笑着伸出手,“不过可以给阿宁骑。”
不会骑马的缇宁把手搭在他掌心上,下一秒被被裴行越拉到马背上,一路行出县城:想着刘鸣和裴行越的那两句话,又见裴行越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她好奇地问:“朱听燕怎么了?”
裴行越低头看了缇宁的脑门一眼。
缇宁没等到他回答,舔了舔唇道,“妾身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四爷不方便说就算了。”
裴行越目光又有些嫌弃,仿佛再说瞧你那怂样,不过缇宁坐在裴行越身前,她看不到,但缇宁感觉到了她头顶的目光。她磨了磨牙,难道她就不想把裴行越踩在脚底下,任凭她为所欲为吗?怎么也不怂吗?!
“朱听燕今早告诉我,你在朱家是心怀不轨,妄图勾引她兄长。”裴行说。
缇宁愕然道:“我没有。”朱家大少爷又胖又矮,原主就算勾引也瞧不上他。
“我知道你没有。”裴行越翘了下唇。
缇宁松了口气,这个时候裴行越又继续说话了,“所以我告诉刘鸣朱听燕企图勾引我。”
缇宁蒙了蒙,而后才反应过来。
裴行越笑了一下,心情很好地道:“阿宁,我可是难得善良,这次只是以牙还牙,这朱听燕果然是个有福之人。”
缇宁无话可说了,刘鸣是个男人,还是那种男权主义严重的男人,得知朱听燕勾搭别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毕竟朱听燕嫁给刘鸣其实是朱家高攀了。
再者说说这话的还是临西王世子,就算刘鸣对朱听燕还有几分感情在,不想对她太残忍,可是若是轻飘飘的掩过此事,便相当于得罪了临西王。
不过缇宁心里生不起任何同情的心思,毕竟这一次,若不是朱听燕刻意招惹裴行越,裴行越也不会以牙还牙。
而与此同时,客栈之内,朱听燕看着木桌上的休书,神色惊惶,“你不能休了我,我是三媒六聘进的刘家,是两家长辈商定的婚事,你怎么能不禀父母祖宗,便私自休了我。”
刘鸣居高临下地盯着衣裳凌乱的朱听燕,目光冷漠:“若是我父母知道你做的事,怕不是让我休了你如此简单。”
“可是那都是他污蔑,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勾引世子殿下。”朱听燕抱着刘鸣的大腿,“夫君,我是清白的,他是为贱婢所……”
“够了。”刘鸣重重掰开她的手指,见她钗乱鬓散,神色惶恐。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疑,但这丝怀疑很快淡了,他想到朱听燕为人处事的愚笨,以及歹毒可恶的心思,他的眼神再度坚毅,“朱氏,你若是不签休书离开,此事我便禀明我父母,到时候他们如何处置,怕就不是我能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