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韫
陆之韵撑着书案起身,理了理被安王爷揉皱的衣裳,在一张圆凳上坐下,静静地、仿若胸有成竹般微微笑道:“只请王爷想想,如今王爷果真用不着我了么?”
安王爷虽会打仗,但论谋略算计,从小儿在世家名门长大的陆之韵倒比他更懂得揣摩人心,也更敢赌。
此时,他并不知道她是否是在虚张声势。
但,在事成之前,他知道,陆之韵必须活着,尤其是,必须让陆家看到她活着。否则,一旦陆家以及和陆家有姻亲的几大名门世家不支持他了,纵然他能杀了太子亦难登基,大家会给他安一个逼宫谋反的罪名,还能再拥立其他皇子。
他手上虽有兵权,但在京中,他能调动的人手不多。而在京城,不论是几品世家,家中都蓄有私兵。
京城世家之中,陆家位列一品世家之首,同其他一品、二品世家皆有姻亲关系。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倘或果真得罪了陆家,他的那些人手并不能在各大世家的私兵手下讨得了好处。
至于姚率,他本因陆之韵而选择背叛太子,倘或陆之韵死了,他难免兔死狐悲,怕自己也遭毒手转而将一切都告知太子。
如此,便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安王爷背过身,沉思片刻,终久是能屈能伸的男子汉大丈夫,强行按捺住了内心的憋屈与烦闷,回了头同陆之韵说话。
他仍旧板着脸,可神情较先前已有所缓和。
“你别生气,今儿是我不好,不该凶你。只是,我是真心要同你和好,你只管推拒,我这心里不好受,才一时失于控制,言行无忌起来。你只和我说,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难道真要令我把这颗心剖出来给你看么?”
陆之韵也垂了头,似乎是被触动的模样,低声道:“我要你的心做什么?你死了我纵然明白了你的心又有什么好处?只你的心不诚,嘴里说着要同我重修旧好,转头就去苏氏房里,我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讥诮地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此时,安王爷算是“明白”了陆之韵从前的“口是心非”。原来她嘴里说着让他去苏如玉的房里,其实心里并不愿意他去,偏他照她的话做了,如此,她便寒了心。
安王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偏此时,陆之韵脸上的讥诮之色又变成了苦涩,她定定地看着安王爷,道:“王爷,只要你不要逼我,我总是站在王爷这边的。那个位置,王爷想要,我亦想陆家在新的天子即为后屹立不倒,我总是帮着王爷的。如今,我只想要王爷一句实话。”
安王爷心中正懊恼着,听陆之韵这么说,便问:”什么话?”
陆之韵清透的一双瞳眸盯着他,道:“王爷心上有我么?王爷果真爱我么?在王爷心目中,我和苏氏孰轻孰重?”
她这话落下,安王爷心中便浮现出陆之韵同苏如玉的影子,只是,陆之韵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苏如玉却在变淡。
纵然前两日他宿在苏如玉房里,同她做事也不过是因为在陆之韵这里被撩起的火泄不得,只将她想成陆之韵。
安王爷深深地回望陆之韵,心底竟有几分遗憾:“我心里自然是有你的,我当然爱你。只不知道为何,我们竟走到了如今……”
他后面一句“你果真不愿原谅我么”未及出口,只见陆之韵似释然又似放松地一笑。
不。
她是不怀好意地一笑。
神态却仍旧端庄大方,仿若大家闺秀之楷模。
“那我就放心了。”
安王爷不明所以,陆之韵却不明说,也不留安王爷,也不管他,就拿了本书坐在书案前看。
待安王爷待不住要走时,陆之韵方道:“王爷若果真要同妾重归于好,总要令妾看到王爷的诚意,妾才能相信。若不然,万一好了没个三朝五夕,王爷又被别的妹妹们勾了魂儿去,我上哪儿哭去?”
安王爷适才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道:“我知道你的把戏。”
陆之韵皱眉:“什么?”
安王爷叹息了一声,虽然在战争与夺嫡之中,他的谋略都不差,在打仗时更胜一筹,但在情场上,他有着身处高位的男人所有的天然的优越感和骄傲,太过自以为是,便成了蠢材。
“你不过是想让我在你跟前做小伏低。”
是陆之韵的一部分想法。
安王爷什么都没说,抬脚走了。
幽浮幽色二人行礼送过安王爷,忙进门关切道:“王妃可有事没有?”
陆之韵嘴角噙笑:“我没事,有事的是他。”
众人不明白陆之韵在想什么,面面相觑,终归是什么都没说。安王爷开始让人去买时新的首饰、脂粉、小摊上的新鲜玩意儿去送给陆之韵讨好她。
他自己也不去会芳园了,也不去其他妃妾处,就宿在流翠苑。
陆之韵不愿意与他同床共枕,他就睡在榻上。
平时处理公务之余,他时常没话找话同陆之韵说,对她嘘寒问暖。苏如玉的丫鬟偶尔来找他,同他说苏如玉病了,他也不管,只说他又不是大夫,让人去请大夫就完事儿了。
他在忙碌正事之余,一闲下来就想起他们从前新婚燕尔你侬我侬时的模样,又过了几天,算是深思熟虑过,终于想通了,如今他既和其他人在一处时想的都是陆之韵,他又何必再和其他人在一起?
只和陆之韵在一起就完事儿了。
他堂堂王爷,将来的天子,总不至于落得个要一些并不和她想像的替代品的地步。
“从此,就只有你一人,如何?”
陆之韵偏头问:“果真么?”
安王爷站书案前同歪在贵妃榻上的陆之韵遥遥相望:“本王说的,自然是真的。”
陆之韵似乎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们依旧没有同床。
而安王爷,仿佛是在补偿一般,对陆之韵越来越好,陆之韵也不说话刺他了,渐至于,安王每日一离了流翠苑,心里便忍不住想她。
这天,又是休沐日。
京中各种势力仍然在明里暗里地争斗。
听说天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的,渐至于,已不能临朝听政。原本是令太子监国管事的,偏偏在太子的监管下,今年的饥荒越来越严重,赈灾的银子拨下去了,灾民却并没有受到赈济。太子被很是申饬了一番……
总之,皇帝一天不咽气,安王同太子的争斗便一天不会有结果不会停止。他仍旧是忙碌的。
陆之韵这几日免了其他妃妾前来晨昏定省问安,清晨,她与安王各自从床和榻上起来,在众位丫鬟的服侍下洗漱过后,安王便要去书房议事。
陆之韵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看书。
安王爷过来,从她背后拥着她腻歪道:“我去了。”
陆之韵道:“那你就去,正事要紧。”
安王爷很怀疑:“这话果真么?”
陆之韵道:“自然是真,我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安王爷道:“我只舍不得你。”
正巧这时,一个小丫头子打扫房间,手上没个轻重,令一只藤编的箩筐里的一幅画散开落在了地上。
陆之韵起身,从安王怀里挣开,走到几步开外。
安王爷皱眉,正待斥责丫鬟时,却在看清卷轴上的画儿时,面色倏地沉下来,双目森然,浑身散发出一股骇然的气势来。
陆之韵不急反笑——这一天,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正文无关的恶搞小剧场:
柳问梅:见不到娘娘的第一章,想她。
韵韵:怎么想的?
柳问梅:情思昏昏。通俗点来说就是……
韵韵:我不想听。
柳问梅:想日。
韵韵:……
柳问梅:我确定你想听。
韵韵:你走——
柳问梅:我不走。
韵韵:那我走。
柳问梅:你走,那我就跟着你。
韵韵:……
第172章 王妃X名伶
安王指着地上那卷散开的画, 用那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盯着陆之韵:“这是什么?”
打扫房间的丫鬟心中暗道一句“我命休矣”,双腿一软,“咚”的一声,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求安王爷不要注意到她。
此时, 安王爷确然没有注意到下人,沉着一张涨红的脸, 沉喝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房内的几个人连忙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陆之韵亦有些被他骇然的气势震慑住,止不住微微有些抖, 连心都在颤抖。更多的, 却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激动的颤抖, 以至于她满面红光, 整个人仿若天边的云霞一般艳丽。
她浅笑着, 神态间仍旧有着年轻贵妇的端庄和尊贵:“如王爷所见。”
旋即, 她眼波一荡, 神态竟变得格外轻佻, 一双灵活清透的眼仿佛带着某种热意,似得意又似挑衅:“王爷看见什么就是什么。”
安王的喉结动了动, 眼眶泛红,目光忍不住落回地上的卷轴。只见那卷轴上画着一个凉亭,亭内的两个人衣衫不整地抱在一处, 该遮住的什么都没遮住,竟比什么都不穿还要香丰色一些。
“yin妇!”安王爷咬牙骂了声,一把掐住陆之韵纤细脆弱的脖子。
陆之韵来不及躲,性命便已落在他的手上。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胸腔中是一种压抑的闷痛,仿佛此刻就要死在此处,令她控制不住想要掰开他的手。然而她没有,他的目光如两支利箭射来,森然的,令人胆寒的,脖颈上的大手在收紧,他恨不能掐死她,她却在兴奋。
心中有种与身体上的痛苦同时油然而生的愉悦,哪怕是死,她都不会求饶,偏要艰难地死盯着安王爷的双眼说:“咳……王爷愤怒么?感到屈辱么?自从嫁给王爷以来……咳……我被关在……这个笼子里,时时刻刻……感受到的……都是屈辱!每一时!每一刻!只要这后院里多增一人……那屈辱便越沉重……咳咳……王爷好好享受!”
安王爷越来越气,只看到陆之韵渐渐地失了血色,连话也说不出来,面如金纸,竟是进和出的气儿几乎都要没了。
偏陆之韵此时细弱的声音仿若发了狠一般:“你今儿最好掐死我,好让整个王府都为我陪葬……”
安王爷如梦初醒,惊惶地放开手,重重地将陆之韵一推,她顿时摔倒在地,趴在地上一边干呕一边大喘着气。
她还一边喘气一边笑,那笑声渐渐地,竟是越来越大,像是百灵鸟的歌声,带着某种得意和嘲弄。
安王爷铁青着脸指着她低吼道:“疯子!你这个疯子!”
“疯?”陆之韵站起了身,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压弯她的脊梁,她在嘲讽地笑“那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她白皙的脖颈上,骇然地爬着几条指印,竟如从地狱归来复仇的厉鬼一般。
“王爷说什么重归于好,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陆之韵是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西洋点子哈巴么!”
流翠苑的下人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外面跪了一片,一面求安王爷息怒,一面求陆之韵少说两句。
安王爷充耳不闻,只盯着陆之韵,眼中饱含沉痛与惊雷之怒,心中亦已想明白一个事实——原来这些天,她都是在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