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煞 第63章

作者:若水未央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秦嬗有些意外,不是谁人都能旁听皇帝和丞相论政的。她掀帘进去,只见魏帝歪在榻上,人瘦了不少,也老了不少,他头上绑着一根绸布,上面敷了药,看来确实是头疾不轻。

  魏帝见她进来了,指了指一旁的蒲团让她坐下,秦嬗还未落座,只听魏帝道:“宜春啊,净给我出难题,当初要成亲的是你,现在要和离也是你。”

  秦嬗尴尬地要起身,魏帝打了个手势,“你先坐,我要跟丞相继续议事。”

  这一论就论到了黄昏,秦嬗都开始昏昏欲睡了,二人终于有了结论,吴王同党罪责重的发配,轻的关押,吴王的爵位降为郡王,嫡长子还是可以世袭。

  在秦嬗来看,这简直不算是惩罚,为何不斩草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

  魏帝本来说跟秦嬗聊一聊和离的事,但他的头疾似乎又发作了,痛得他摔碎两个杯子,偏殿候着的太医赶紧过来,给他施针。

  秦嬗跟着卫封退出来,她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将首犯砍头示众,杀鸡儆猴!?

  卫封也是年纪大了,才刚与魏帝的一顿碰撞已经耗尽他的精力,但他也敬佩秦嬗在豫州所为,是以耐心与她说:“吴王死了,已经杀一儆百了。”

  秦嬗道:“这算狠吗?新政为何施行不下去,不就是因为有吴王这种地头蛇吗?丞相难道不清楚,我们秦氏那些贵族都是草莽英雄,多半不懂孔孟之道,用人之术,像吴王这样一朝得势,就作威作福,把持仕途的人太多了!”

  卫封道:“公主,你都知道的,陛下能不知道吗?然你还是太年轻。自古以来,治国就是皇权与门阀的斗争。陛下一旦实行严政,那他就是把自己和所有的贵族门阀对立起来。本来新政是为了稳定他国旧民,但如果魏国贵族都躁动反对,魏国才建立几年啊,禁不起折腾呢。”

  卫封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将秦嬗带到一旁,接着道:“公主,中原纷乱,群雄并起,咱们之前有太多短命的二世而亡的国家,大都应了那句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那我们就看着那群老头文恬武嬉、饱食终日吗?”

  卫封道:“公主,凡事不可一蹴而就,现在是施政的关键时刻,稍不注意就会遭到反弹,适当的树例能得到的效果,就不必大动干戈。等年头长了,新政慢慢出了效果,自有一批由天子提拔的新贵族成长起来,到那时候陛下有了新的抓手,才是能大刀阔斧的时候。”

  他道:“穆公重用商鞅,激起众怒,惠公不也得杀了商鞅,来稳定老骨头的情绪吗。治天下说的不要脸一些,就是制衡,平衡比什么都重要。”

  卫封见秦嬗抿唇不语,他笑道:“年轻人总是容易走极端,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对于制衡之术不屑一顾,但你慢慢会明白,这是种艺术,是种巧妙,不是谁都能会的。”

  秦嬗恨道:“我宁愿不会。”

  卫封还想说什么,但他急喘不过来,脸变得青紫,下人看到了忙将人扶到不远处的凉亭坐下。

  秦嬗哪真有这么多任性娇嗔,不过是故意的,现下有人准备去叫太医,秦嬗道:“不必了,我的这个下人会点医术,由他给丞相把把脉就好。”

  于是,秦嬗给了符临江一个眼神,一直呆愣愣站着的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一番号脉后,符临江简单给给卫封的仆从说了个方子,嘱咐不能劳累,不能激动,将养就会慢慢好。

  仆从道谢后辞了秦嬗,符临江低声问:“我以为你带我来是要给皇帝治病的,怎么会为这个老头治病?”

  “老头?”秦嬗笑道:“你家里出这么个老头就烧高香吧。”

  她没有正面回答符临江的问题,也知道他没一点政治敏锐,不会继续追问,这样就无法窥探秦嬗内心最阴暗的想法。

  她回身看向巍峨大气的前殿,暮光沉沉,巨大的宫殿仿佛长着吃人的血口,她永远无法忘记魏帝将那把钢刀送进自己胸膛的场景。

  所以,她阴暗地想,如果魏帝能死掉,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给了大家今天要开车的错觉,搞得我还有点愧疚。

  驸马亲一下多么不容易啊,开车目前还不行啦!

  明天继续~

第74章 小九

  所以,秦嬗阴暗地想,如果魏帝能死掉,就好了。

  只是,魏帝现在没有要杀她,非但没有要杀她,还要捧她。

  魏帝不算是个好父亲,好男人,他辜负了很多人,伤害了很多人。但他是个暴君吗?他是个昏君吗?他该死吗?

  生逢乱世,何来无辜。魏帝不功阀征讨,就没有战乱?没有流血牺牲?不,如就当年秦始皇要统一六国一样,唯有统一版图,才有可能没有战乱。

  魏帝当然不敢与始皇相比,但时空穿梭千年,他们的心情又何尝不一样呢?

  魏帝是恨毒了秦嬗,所以一定要杀了她吗。

  当然也不是,在国破家亡的情况下,在昔日罪奴反攻未央宫的情况下,在终其一生的抱负都付诸东流的情况下,魏帝的发疯发狂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那在魏帝没有杀秦嬗之前,秦嬗就要把自己的父亲杀死吗?为避免前世悲剧,就要提前动手,这算和加害者有何区别呢?

  此番道德悖论,谁人能有标准答案。

  天色渐暗,宫人来报秦嬗,说驸马打算在凤凰阁用饭。秦嬗点了点头,对符临江说:“走吧,看了皇帝,我再带你去看看皇后。”

  符临江满脸不乐意,秦嬗笑道:“谁人不爱长安富贵呢?谁人不愿见识皇族亲贵呢?怎么到你这儿跟上刑一般?”

  “这有什么好。”符临江唉声道:“这些华丽的宫殿如同囚笼一般,没有飞仙峰一半好。”

  秦嬗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或许真是委屈你了,等事情了结,就放你走。”

  符临江哪舍得美人期期艾艾,又挺起胸膛,眼中变换了正义凛然,“当然了,能陪伴公主纵死也是人生美事一幢。”

  秦嬗笑着摆摆手,符临江接着道:“至于那个老头,他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年纪大了难免精神不济,但他这样的高官又不可能放下所有颐养天年,所以…”

  所以前世卫封算是累死的?

  这就难办了,有病还能治病,没病还能把丞相案几上的文书都扔了不成。

  “当然了,我给他的方子最是适合温补调养,能够强身健体,先吃一段时间试试看,定期复诊即可。”

  符临江说的胸有成竹,秦嬗放心了一些,想着请他出山还是有用处的,用医用药的事情太敏感,是不好找宫内太医的,他们在未央宫浸染太久,一个个都成了精,前脚号了脉,后脚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

  她正思索事情,符临江忽而噢了一声,道:“这个美人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秦嬗抬头,已经快走到椒房殿了,而面前有个穿着素白曲裙的女子婷婷袅袅走来。

  这人好生面熟,但秦嬗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时女子已经走到了面前,秦嬗咳嗽一声,让符临江收起他荡漾的眼神。

  那女子莞尔一笑,朝秦嬗拜了拜,轻声道:“宜春姐姐,好久不见了。”

  秦嬗满头黑线,宫里的姐妹与她关系都很是一般,多半是看不起她为奴而生的身世。而且秦嬗重生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没心情去培养姐妹情谊。

  至于这个妹妹,她确定不是魏帝所出,眼神中难免带着疑惑。

  那女子直面秦嬗探究的眼神和迟疑的语气,一点也不尴尬生气,还带着柔美的笑意,道:“姐姐不认识我,也是理所应当,我是汝阴王的二女儿,陛下刚封了丽云郡主。”

  原来丽华公主的亲妹妹,难怪觉得这般熟悉,看那张脸确实跟丽华公主有几分相似,只是秦云其人才十七岁,所以多了一份少女的天真。

  秦嬗心里还存了对丽华的愧疚,而且汝阴王才刚去世,秦云瞬间孤苦伶仃,秦嬗便也笑了笑,向她还礼道:“郡主安好,不知从哪里来”

  “我从椒房殿来,刚给皇后请安。”

  “为何不留下用饭?”秦嬗问。

  秦云眸光透着戚戚之色,低声道:“还需回去给父王烧香,毕竟没有出小功期,不好沾染了椒房殿。”

  “也是,委屈你了。”秦嬗道。

  秦云揩了揩眼角,道:“好在陛下垂怜,准许我住在宫内,就在岁羽殿,离姐姐当年的玉堂不远呢。”

  秦嬗抽动了一下嘴角,见多了旁人对她夹枪带棒,一下子这么亲热,她还不习惯呢,笑得越发勉强。

  好在秦云极会察言观色,见一点好就懂得收,看气氛有些冷了,便又说了两句改日再找姐姐玩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人离开,符临江的眼睛还黏在她身上,叹息道:“真是人要俏,一身孝啊。”

  秦嬗道:“你看你说得是人话吗!”

  一行人到了椒房殿,皇后刚摆好饭,秦嬗也是饥肠辘辘,但没有皇后的首肯,她也只能跪在下面等着。

  皇后亦是瘦了不少,连眼中都少有往日的精光了,饭一点没有动,无声坐了半日,才叫秦嬗过来。

  “你吃吧,我吃不下。”皇后道。

  千事万事肚子最大,秦嬗可不会委屈自己,先填饱而后在听皇后训话也不迟。

  两刻钟后,秦嬗吃了饭宫人收拾后,皇后歪在榻上,与秦嬗道:“孟洁那小狐狸真不知给陛下下了什么药,居然能让陛下这般言听计从。她想让孟淮回来,就平调到了廷尉,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或许真是下了药。”秦嬗道。

  皇后瞥了秦嬗一眼,道:“你以为我没有查过吗?饮食、酒水、用香都查过了,没有异常,可见她是真凭本事了。”

  “为何不在她生育之前动手呢?”

  “试过几次,她是福大,安安全全地将孩子生了下来,竟还是个男孩。”皇后道,“害的陛下都注意到我的举动了。”

  “那扶持一个傀儡呢”秦嬗提议道,魏帝不就是爱美人嘛,孟洁固然倾国倾城,但也不是找不到能平分秋色的人。

  “找了,现下后宫有三个,都是承欢了几日就被冷落的,不堪大用。”

  “事先没有调、教吗?”

  “你以为我会办没有底气的事吗?不光容貌一等一,且才艺俱佳,而且心思细腻,饶是如此都败下阵来。”

  秦嬗想了想,低声道:“皇后,父皇床第之间有些癖好,近几年越发地重了,不是谁人都能受得了的。”

  皇后哪能没想到这层呢,虽然打了提前量,但确实有人实在受不了,这是承宠啊还是讨死啊。

  “这样说来,那小狐狸确实能挨,活该她日日侍寝还没被打死。”

  世间万物,无非一物降一物,可能孟洁就是有本事能抓到魏帝的命门吧。

  “现在好了,弟弟也回来了,两个狐狸精一同气我,早晚我要死在他们两的手上。”皇后如是道。

  秦嬗垂目,皇后冷声道:“作甚?怕我又扇你巴掌?”

  “不是,我今天见了父皇,他一点也没提到驸马。”秦嬗道。

  这确实让她意外,本来孟淮不愿意去前殿请安,她心里还有些惴惴的,但魏帝只字不提,仿佛忘了他这么个人。

  说到这里,皇后终于松了语气,“这一年来,陛下确实很少提了,但愿当初只是一时兴起,否则他回来了,陛下又行荒唐事,会被那些老臣抓住把柄的,本来新政就推行得困难。”

  秦嬗点了点头,皇后这才道:“对了,你为何要和离啊?你在中间,陛下还能顾及几分,他现在是没空管孟淮,等他回过味来,你又和离了,孟淮岂不是又能大摇大摆地出入后宫?”

  期间太多波折,秦嬗无法跟皇后解释,她只能道:“就是不想过了。”

  “胡闹!”皇后叩响案几,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当初势力小,能力低,想找个没背景的人嫁了,借着他的位置自己做政绩。现在吴王倒台了,政绩是他的,但其中赞誉你也分了一半。翅膀硬了,就想找另一个下家,另一个台阶是不是?”

  皇后是何等精明,在她面前撒谎是何等困难,不知道说什么时候说真话就好了,实在保证不了真,就一半真一半假。

  是以,秦嬗颔首,道:“他确实满足不了我了。”

  皇后盯着秦嬗看了许久,“你倒坦诚,我没白培养你这么久,我懂你的心思,对我而言,我也需要你更上一层楼,孟淮罪奴的身份就是天花板,在魏国不可能有更大作为了。只是,现在不行,你再熬个一年半载,等我想个办法处理了他姐弟两个,你再和离。”

  秦嬗吞咽一口,还想说什么,皇后一记眼刀赏赐给她,她闭上了嘴。心想今天刚回来,且皇后心情不悦,暂且不要硬头皮非得要个结果,缓一缓也未尝不可。

  于是她道:“皇后说的是。”

  皇后没有再提秦嬗,她还想着孟氏姐弟,“该找个高手做成意外才是。”

  秦嬗听皇后要下杀手,忙道:“皇后不可贸然动手,否则您就是众矢之的,多少只眼睛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