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姜雪宁忽然觉得她很有意思。
回望着她,她微微一笑:“我也知道。”
这番对话颇有点耐人寻味。
两个人之间互有试探。
其实在刚知道有姜雪宁这么个人时,萧姝并没有想过将她当成自己的敌人,一是她出身高门,能威胁到她的人很少,二是姜雪宁与她之间也没有实质的利益冲突。
要成为敌人,这二者缺一不可。
然而入宫之后,一切似乎就有了变化。
姜雪宁在肉眼可见地备受重视,虽然出身不如,可在宫中竟然也不比她差;随即而来的便是沈玠对姜雪宁的过度在意,甚至还私藏了一方绣帕,稍微有些敏锐的都知道,沈玠极有可能会被立为皇太弟,而她是一个想要成为皇后的女人。
在这种情况下,姜雪宁足够成为她的威胁。
而且是很大的威胁。
那一次是刚巧得知了宫里要下令查抄的事情,她前后一合计觉得即便此计不成也能让姜雪宁入慎刑司吃一番苦头,在里面发生什么事情,当然也不由姜雪宁本人说了算。
如此便可轻而易举消除此人带来的威胁。
可没想到,危机面前,这位小门小户出身的姜二姑娘竟然临危不乱、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以死为威胁,硬生生将这一场危机化解。
更没想到,沈玠那一方绣帕另有主人。
她的敌人根本不是姜雪宁,而是她的姐姐姜雪蕙!
这可真是闹了天大的笑话!
萧姝一向好面子,可在因为这件事被太后姑母责斥的时候,即便心里再如何不甘,再如何不爽,她也无法反驳——
是走了一步错棋,出了一记昏招。
如此往后既要对付姜雪蕙,还要对付姜雪宁这个新结下的仇人,实在很划不来。
一个人再强,也不过是匹夫之勇,抵挡不过千刀万剑。
萧姝并不愿意树敌太多。
而眼下这一枚香囊的事情,正好为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挽回先前的错误,也为自己减少一个强劲的敌人。
萧姝打量着姜雪宁的神情,轻轻摆手,请她坐下,道:“当日实在是一念之差,无心之失,险些累得姜二姑娘出事,我心里实在有些愧疚难安。不过与姜二姑娘也无甚交集,不甚了解,也不知要怎样才能解开这中间的误会……”
一念之差,无心之失?
那陷害若是成了她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了!
不亏是萧氏一族,高门出身,真不拿旁人的命当命,如此高高在上!便是谢危都没这一副令人厌恶的嘴脸!
姜雪宁发现,这可能就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喜欢萧姝的因由所在。
但她也无意因此亲自与萧姝撕个你死我活。
对方既有拉拢她讲和的意思,她也不必立刻就拒绝,好歹给自己讨回点利息来再说吧?
是以,姜雪宁淡淡地笑了起来,故作轻松地莞尔道:“萧大姑娘这样尊崇的身份,若是想解开误会,那是给我面子,我哪里敢不应呢?”
端看想不想罢了。
萧姝回视着她,似乎在衡量她这话的真假,过了好半晌,也懒得同她绕弯子了,只道:“聪明人面前还绕弯子没意思。坦白说吧,若你最终是要出宫去的,我不愿同你结仇。虽则我压你一头,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我还要对付你姐姐。我愿意拿出诚意,只是不知先前那笔仇是否能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想得倒是美呢。
强买强卖本事不小嘛。
不过这是心里面想的,姜雪宁面上看起来十分好说话,很感兴趣地道:“这当然没问题,毕竟我人微言轻,势单力孤,也的确无法与您抗衡。只是不知,萧大姑娘这诚意有多少了。”
萧姝拿起她那枚香囊,思索着看了片刻,便笑道:“总有些跳梁小丑背后作妖,让人生厌。姜二姑娘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不如便料理妥当,也好叫大家都清净清净。”
姜雪宁一副很满意的样子:“这可真是太好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背地里某个作妖的该是用这香囊陷害了她一把,说不准还涉及到什么紧要的事情。
萧姝当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什么“诚意”什么“一笔勾销”,话说得好听罢了。事实上即便没有她的存在,她也一定会找到那真正丢下香囊之人,除之以绝后患!
这么讲不过是把这件事利用完全。
若真能哄得人忘记先前被陷害的那桩仇怨,可不就一石二鸟了么?
姜雪宁不上这当,可她将来的确是要出宫去的,没必要这么早就跟萧姝撕破脸,且反正她都把姜雪蕙搞进宫来了,接下来虚与委蛇一段日子对她来说并无坏处。
是以答应得十分干脆。
两人这一番交谈之后称得上是宾主尽欢,由萧姝亲自将姜雪宁送出了门外。可待从这一条长廊上走出去,回头来再看着萧姝那两扇重新闭上的房门,姜雪宁只想起了上一世的纷纷扰扰。
上一世,她同萧姝一般,死活想要当那个皇后。
却没料想江山一朝倾覆,贵为皇后也不过渺如蝼蚁。
萧姝聪明一世,眼下一步一步地算计着想要登上那后位,可却对那蛰伏在暗中的危险一无所知:她,或者说萧氏一族真正的敌人,根本不是此刻仰止斋中任何一位伴读,而是那位高高站在奉宸殿上为他们传道受业解惑、圣人一般的谢少师、谢居安!
想到这里,她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悠然之感,笑了一笑,便返身向自己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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