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连着下了好几日了。
吕显出门前想了想,为防万一,干脆把银票连着印信都揣在了身上,从小童手里接了把伞便径直往京中白果寺去。
他这些天可都派人盯着清远伯府那边呢。
对尤芳吟的行踪,吕显了如指掌。
明日便要从京城出发去蜀地,出嫁前的姑娘当然是要去庙里进个香,为自己祈祷姻缘顺遂。尤芳吟虽是假成婚,可该做的事情也是一样不少,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一回是有府里一个小丫头陪着来的。
吕显可不将这种小角色放在眼底,随便派了个人去便把小丫头留在了外面说话,自己却是半点也不客气地叩门道:“里面可是尤芳吟尤姑娘?在下吕照隐,有一笔生意想来找姑娘谈谈。”
尤芳吟今日来拜庙,还顺道求了一根签,此刻正对着签文细看,听得叩门声响时差点抖了一下,再听见外面人自报家门,脑海里便浮出一张脸来。
二姑娘料得果然不错,此人竟真找来了。
她心里不由佩服极了,但也有一些紧张,强自镇定下来,道:“请进。”
吕显便推门进来。
一间简单的禅房,朴素极了,挂着幅简简单单的“空”字。
只是抬眸瞧见尤芳吟时,他不由得怔了一怔:往日这姑娘他是曾在蜀香客栈里打过照面的,穿着一身丫鬟穿的粗衣,甚至有些面黄肌瘦,看着虽清秀却也十分寒酸;如今却是稍稍丰腴了一些,两颊也有些红晕,不知是不是将出嫁的缘故,眉目虽不如何初衷,却给人一种温婉似水的感觉,有一种由内而外焕发出来的容光,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竟然让他有了少许的不自在。
直到这时,吕显才意识到——
是了,人家姑娘明日就要嫁人了,自己今天却还敢跑来谈生意,胆子可真是不小。
尤芳吟问道:“我好像不曾约过您,不知吕老板找来,是有什么生意要谈?”
吕显这才回神,一笑之后便驱除了心底那片刻的异样,道:“旁人不知,尤姑娘与我却该是知道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日在蜀香客栈放出风声要出银股的人,该是姑娘,或者说,是姑娘背后的人吧?”
尤芳吟没有说话。
吕显便胸有成竹地道:“吕某虽不知姑娘到底哪里需要用到这许多的钱,但想必也是急着将银股出手吧?只是京中关注此事的商人虽多,要能在短时间内拿出这样大一笔钱来,只怕也找不出几个人。我吕某人做了多年的生意,信誉没得说。与其你们一千股一千股往外抛,处理起来麻烦,还要小心不被人发现,不如有多少都出给了我,我照单全收。尤姑娘考虑一下?”
尤芳吟想起姜雪宁的嘱咐来,便问:“你也出得起千文一股么?”
吕显唇边顿时挂上了几分似笑非笑:“市上银股少,所以价钱高,能有这个价不稀奇。可若尤姑娘一口气将手里的银股都抛出去,这价钱可就没这么高了。”
趁火打劫么,就是这般的要义。
吕显深得其中精髓。
尤芳吟一听这话心里便憋了口气,还好这些都是姜雪宁先前曾跟她说过了的,如今从吕显口中听到,倒没有多少愤怒。
只是想,二姑娘果真料事如神。
连眼前这个人咬钩之后趁机压价都料到了。
她皱了眉道:“那吕老板出多少?”
吕显反问:“尤姑娘出多少?”
尤芳吟道:“一万五千股。”
吕显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不由挑了眉道:“一万三千两。”
尤芳吟一听,一张小脸便冷了下来,道:“吕老板根本不是诚心来买的。”
吕显却笑:“诚心得很。”
尤芳吟想送客。
吕显偏偏赖着不走,手指轻轻扣着桌沿,姿态洒然得很:“你,或者你背后的东家,原来缺一万五千两啊。”
尤芳吟双眼里便冒出了几分怒火。
吕显见她这般,越发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觉着自己快意极了,便像是捏住了眼前这姑娘的命门似的,越发悠闲,补道:“尤姑娘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在下,在商言商嘛。做生意的,谁都有个手头紧的时候,我吕某人也向来好心,能帮人的时候都愿意帮上一帮。既然是缺一万五千两,不如便出一万七千银股给我,咱们一锤子把生意给谈好,也省得姑娘再为了那些许一点小钱到处发愁不是?”
也许是这话说到了尤芳吟心坎上,他看对方的神情似乎犹豫了起来,好像在认真考虑他说的话。
吕显便极有心机地再接再厉,继续鼓动她。
一番话接着一番话可说得上是苦口婆心,还极言她若一口气将这些银股都放到市上去的后果,只怕让人怀疑是盐场背地里有什么事,说不准连卖都卖不出去。
但尤芳吟还是没松口。
这时候,吕显便使出了杀手锏,把脸一板,道:“话说了这样多,尤姑娘也没有要卖这些银股的意思,看来这笔生意是谈不成了。那吕某便先行告辞!”
说罢便起身来向尤芳吟拱手。
尤芳吟没拦他。
吕显从禅房里走了出去,同时在心里面默默地数着,果然,才数到三,背后就传来忙慌慌的一声:“吕老板留步!”
一抹得逞的笑便从吕显唇边溢出。
他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这种谈价讲价的法子,虽然老,可到底屡试不爽啊!
只不过这时候他背对着尤芳吟,是以也根本没看见这老实姑娘脸上忽然划过的一抹同样放下心来的微微笑意。
一个急着要钱,一个急着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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