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幺娘一时微怔,看了姜雪宁一眼,也不敢说什么,只道:“那大人有事唤奴。”
周寅之这才走进来,倒也不含糊,躬身便向姜雪宁一礼:“上回二姑娘有请,周某临时有事,不辞而别,有所失礼。今日却累得姑娘亲自前来,望姑娘恕罪。”
这人生得颇高,立在堂上都觉得这屋矮了。
姜雪宁抬眸打量他,只道:“你回来得倒快。”
“卫所中正好无事,本也准备回来了。”
事实其实恰好相反,卫所里成日有忙不完的事。南洲来找他时他正听着周千户与刑科给事中张遮的那桩龃龉,一听南洲说他的马不好,心里第一念便知道不对。
早晨到卫所时,他刚亲自喂过马,并不见有什么不好。
于是知道是有别的事。
他当即作担忧状,给卫所里的长官说了一声,这才匆匆赶回。
路上一问南洲,果然是姜雪宁来找。
周寅之乃是白身熬上来的,心有抱负,对着姜雪宁一介弱质女流,神情间也并不见有几分倨傲,反将姿态放得更低:“不过兴许姑娘等得两日,便是您不来找周某,周某也来找您了。”
姜雪宁猜着了,却故作惊讶:“哦?”
周寅之便道:“近日锦衣卫这边周千户拿贼的时候,没找刑科拿批签,因此被给事中张遮上奏弹劾,还声称应当依律严惩。周千户虽在朝中有些关系,可事情却不好摆平,那张遮如何还不知,但至少周千户这千户的位置是难保了。如此将缺出一千户的名额。但周某人微言轻,既无钱财疏通,又无人脉活络,所以本打算厚着脸皮来请二姑娘相助的。”
原来他要谋的这个缺,兜兜转转竟还跟张遮有点关系。
她对张遮早年的事情知道得实在不多,也不知他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姜雪宁敛了眸。
来这里,她原本就有完整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周寅之如此直白,先开了口。不过倒也好,免去她再费什么口舌了。
想着,她便道:“你是想托我,将你引荐给燕临吗?”
周寅之坐在了她的下首,鹰隼似锋锐的一双眼底,划过了一缕幽光,只道:“勇毅侯府堪与萧氏比肩,在朝中颇能说得上话。且姑娘又与世子交好,世子年将及冠。若我能得世子青眼,将来也正好为姑娘效力奔走。”
这明摆着是说她以后嫁进勇毅侯府的事了。
上一世周寅之提出这般的请求,是因为她先要个人去查沈玠身份,又的确想着周寅之能为自己所用,所以帮了她。
但这一世她已经知道沈玠身份,自然无所求。
只不过……
姜雪宁看着他,慢慢一笑:“父亲乃是户部侍郎,虽不执掌吏部,却也在六部之中,若你仅仅是想谋求个千户的缺,只去求了父亲便是,却偏要从我这里投燕世子。我倒奇怪,为什么呢?”
周寅之听着她这番话,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二姑娘什么时候对朝堂的事都这么清楚了?
须知她往日也不过就是脾性娇纵,成日里跟着燕世子贪玩闹事。
他望着姜雪宁,一时没回答。
姜雪宁却道:“要我将你引荐给燕临,倒也未尝不可。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先问一问你。这也是我今次来的目的所在。”
周寅之不动声色:“姑娘请问。”
姜雪宁便道:“周千户的处置还没下来,你却已经急着请我为你引荐燕临,除了想要谋个千户之位外,恐怕还有锦衣卫那边查平南王旧案,要你潜到勇毅侯府,查个清楚吧?”
“嘎吱!”
尖锐且刺耳的一声,是周寅之浑身汗毛倒竖,豁然起身时带到了座下的椅子,让那椅子腿划在地上拉出的短暂声响。
他瞳孔紧缩,盯着姜雪宁。
目光里是全然的不敢相信!
要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前两天才听见风声,今日卫所的长官刚将他叫进去做了一番吩咐,本是机密中的机密,他甚至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可现在竟被姜雪宁一语道破!
她从何得知?!
姜雪宁看了周寅之如此强烈的反应,哪里能不知道自己竟然猜对了?
这一时涌上来的却是悲哀。
难怪上一世周寅之下场凄惨。勇毅侯府被牵连进平南王谋反旧案,抄家流放,实与他脱不了干系。也难怪后来谢危要使他身受万箭而死,还要割他头颅挂在宫门……
而这条毒蛇,竟是她当年引给燕临的。
姜雪宁微微闭了闭眼,道:“周寅之,你若想活,我教你个好。此案关系重大,万莫与之牵连太深。办成了或许平步青云,显赫一时;可再等久一点,我只怕你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
姜雪宁与周寅之摊牌之后,又与他说了有半刻才走。
天色不早了,她怕燕临在层霄楼等久。
她走后,周寅之坐在堂中,满面阴沉,却是久久没有动上一下。
直到幺娘进来找,被他这般的面色吓住:“大人,您、您怎么了?”
周寅之不答。
他转过目光来,望着这座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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