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郑保心头便骤然冷下。
通往顺贞门必经的宫道上,重重守卫的身影叠在宫墙下,黑黢黢发暗的一片。
萧姝等得已有些不耐烦。
张开落网这么久,却不见猎物来投,便是最耐心的猎人只怕也不免要犯几声嘀咕。
她正要找个人来再去探探,问个清楚,一错眼却看见先前派出去的那个机灵太监快步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萧姝立刻问:“人呢?”
那太监跑得气喘,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来了, 可,可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萧姝眉头一皱, 便想问怎么不对劲, 然而前面原本安静的守卫中却忽然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她于是将目光一转。
这一下再不用那太监解释,她已看了个分明——
御花园方向那头走过来的,不是她张网等着来投的姜雪宁又是谁?
只是与平日实在大相径庭。
完全没了人所熟悉的灵动与狡黠, 人虽走过来却像根木头似的,手脚是木的,心魂是木的,连那一张五官精致的脸上神情也是木的。一双本来纤柔白皙的手却紧紧捧着一把脏污的泥土,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搭理似的渐渐近了,仿佛被人抽了身魂,只余下这一具行走的躯壳!
这一刻, 便是萧姝见了她这骇人模样,也不由心惊片刻,震了一震,随即眉头却狠狠地拧紧了。
她朝她身后看去。
再无一人。
她只觉事情似乎并未朝自己料想的方向发展,先给旁边的太监打了个眼色,让人把姜雪宁拦下,又吩咐距离最近的守卫道:“去顺贞门看看。”
太监过去拦人。
姜雪宁的脚步才停下。
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从那座御花园里走出来的,人也浑浑噩噩恍恍惚惚,抬起头来瞧见这太监,只见得对方张嘴,有声音入耳,却根本无法分辨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直到萧姝走进她视野。
其实这时候,萧姝已经隐隐预感到自己今夜最期待的事情不会发生了,可越是如此,才越使她对眼前这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孔心生憎恶。
她问得直接:“暗推和亲之议要我替沈芷衣的,是你么?”
姜雪宁回得更直接:“那玉如意一案以逆言陷害我的,是你么?”
萧姝道:“你说是,那便是。”
姜雪宁便也道:“你说是,那也是。”
两人面对面立着,四目相对,竟是谁也不肯相让。
只是萧姝阴鸷,姜雪宁冷寂。
一者是已将对方视作了自己此生的仇敌,另一者却忽然超然于其上并不十分在意了。
萧姝轻而易举便察觉出了她对自己的蔑视,瞳孔微微一缩,道:“是人皆有自己的命数要赴,你出身不如我,心计不如我,我竟不知你也有看不起我的胆气。”
姜雪宁只觉可笑。
甚至她上一世都没觉得萧姝有这样可笑:“往日我也曾想,你这样好的出身这样高的本事,比公主殿下是不差的。可到今时今日,此言此行,她是天上的皎月,但有三分清辉落在身上,都觉快慰;你不过地上的灰尘,便踩过去,我都嫌脏了鞋底。”
萧姝沉下脸来不再言语。
瑟瑟风隐约呜咽。
姜雪宁捧着那土,仿佛捧着什么爱物,只看着她慢慢道:“我原未生害你之心,你却因忌惮构陷我在先。萧姝,很久以前我也像你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你若执迷不悟,报应终究会来,只争个早晚。”
萧姝冷笑一声,根本不信。
姜雪宁却知这是自己对这位前世宿敌最后的尊重,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她都不再多言,抬步欲去。
“站住!”
萧姝目光闪烁,竟是直接出言将她拦下。
“深宫禁内,你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纵然你是本宫昔日同窗共读,值此非常之时,本宫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不得不谨慎些。来人,先请姜二姑娘慎刑司稍坐,问明白再送人出宫!”
左右守卫立时逼近。
姜雪宁听完她话便明白了:不管今日她是不是真带了公主出宫,对方都有借口将她拦下,纵然找不出证据来,留她一宿也足以让她吃尽苦头,说不准再发生点什么非常之事……
一如玉如意一案时的伎俩。
何况她眼下这副尊容,谁能不怀疑?
只是正当那些守卫便要将她围拢制服之时,另一头宫道上忽然急急地响起一声:“贤妃娘娘且慢!”
萧姝眉头顿时再皱。
姜雪宁抬目看去,竟是郑保疾步而来,到得跟前儿来时不卑不亢地一礼,匀了口气儿道:“娘娘,圣上那边议事方散,谢少师听闻姜二姑娘尚未离宫,特着来请。人这会儿在宫外候着,您看?”
谢危?
萧姝身形僵了一下,锋锐的目光钉向郑保。
郑保始终恭敬肃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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