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然后便高高兴兴地出了门,被这一大群人簇拥着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在仰止斋的西北方向,顺着各宫的宫墙往北走,再往西折过几道转弯,便能远远看到了。
午后的宫廷,格外静谧。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北方的花树都近凋零,可宫里的花匠一点也不敢马虎,依旧在这御花园里栽种了应季的月季、盆菊,有的修剪得不蔓不枝,有的却错落地摆放,别有一种难得的江南气韵。
尤其是御花园东边角落挨着宫墙栽种的一树寒梅,眼下虽还未到花季,只能见着枝条萧疏,可形态上已有了几分病斜之美。
樊宜兰颇好此道,不由赞了一句:“都说宫中为了防走水,一般不种树。没料想竟还有一树梅花。”
沈芷衣看了便笑道:“这是宫里的特例,是三年前圆机大师和谢先生打赌输了种下的,为此还惹来许多非议呢。”
宫中种树,是木在墙中,为一“困”字。
意头上不吉利。
纵然种树的人是圆机和尚,也遇了不少的阻力,唯有谢危打赢了赌,乐得在旁边看戏。
这位圆机大师可是本朝和尚做官的第一人。
姜雪宁对他印象深刻。
因为上一世见着此人,浑然没有半点和尚该有的样子。生得魁梧,一双倒吊三角眼,不仅没有佛家的慈悲祥和,反而有几分凶恶之气,即便笑起来时也给人满满的成算之感。
外人都道他与谢危坐而论道,关系很好。
可姜雪宁根据前世的蛛丝马迹来断,这二人只怕是面和心不和,暗地里相互提防争斗。直到她自刎时,圆机和尚还逃亡在外,也不知最后有没有被谢危弄死。
此刻听沈芷衣忽提到圆机,她便顺着众人目光向墙角那梅树望了一眼,琢磨起这大和尚上一世的下场来。不过也是巧了,正当她转过目光时,竟有一行人从宫墙那边远远地走过来。
仔细一看,最前方那人穿了一身蟒袍。
不是临淄王沈玠又是谁?
后面跟了几名太监,似乎是从后宫的方向来,要穿过御花园出宫。
沈芷衣一见到他就眼前一亮,远远便跟他招手:“王兄,王兄!”
沈玠原本是才去太后宫中请了安,要出宫去,听见这声音便抬起头来,一看是沈芷衣,一张儒雅的面容上便浮了淡淡笑意,道:“芷衣,你怎么在这儿?”
沈芷衣一指自己身后的众人,道:“带我的伴读们逛御花园啊。”
沈玠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果然是一群女孩子。
最前方的是诚国公府大小姐萧姝,沈玠也见过几次了;可萧姝旁边不远处的那个……
换掉了往日一身男装,改穿了浅紫的衣裙,立在众人当中,身段玲珑纤细,皮肤细白,脖颈修长,樱桃嘴唇红润,没了原本故意画粗的眉毛,远山眉淡淡,眼波流转间实在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清丽媚态。
沈玠才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惊。
这时便想,若非燕临警告在先,已知这将二姑娘乃是他护着往后要娶回家的姑娘,只怕他一见之下也未必不动点男人对女人的龌龊心思。
萧姝见着他,原本是要上前行礼的。
毕竟往日也见过。
可当她抬眼时,却见沈玠的目光轻而易举从她身上划过,竟落到了她旁边的姜雪宁身上,还停留了好一会儿,心底便微微一凛。
再要行礼,已是错过最佳的时机了。
沈芷衣还没什么察觉,拉着沈玠的袖子,向他炫耀:“怎么样,我这一帮伴读的架势,可不比你和皇兄当皇子的时候小吧?”
沈玠笑:“是,是,谁有我们乐阳长公主气派呢?”
沈芷衣哼声:“你们当年伴读也才一个两个,我这儿十二个——嗯,这是什么?”
她方才说话时只把玩着沈玠那宽大的衣袖,结果竟将袖口翻了出来,手指无意间一勾,竟然勾出来一方浅青色的绣帕。
沈玠顿时愣住,伸手便要拿回:“给我。”
沈芷衣却是一下瞪大了眼睛,立刻闪身躲了开去,仔细看了看,着绣帕浅青色的面上竟然绣着一茎蕙兰,一角上还有一朵小小的红姜花。
于是啧啧两声,促狭起来。
“王兄,这可不像是你们臭男人用的东西。哪家姑娘的呀?”
沈玠蹙了眉,俊脸薄红,上前去,一把便将那绣帕扯了回来,胡乱地重新塞进了袖中,只道:“你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些什么!”
沈芷衣吐舌头:“我快二十能嫁人了,似王兄这二十三四的年纪还没有王妃,只怕皇兄为你操心哦。你就告诉告诉我,要是喜欢,又抹不开面子,我去帮你跟皇兄说呗。”
沈玠是个面子很薄的人。
被妹妹这么一打趣,更加窘迫了。
他塞好了这一方绣帕之后,便强将一张脸板了起来,道:“你可别去。今天刚查出漕河上翻了丝船是官商勾结哄抬丝价,方才又因为三法司与锦衣卫相争发作了那刑科给事中,差点没把人投下大狱,连谢先生和几位阁老都劝不住。这种小事你还要去烦皇兄,怕不是往刀尖上撞。给王兄一个面子,别闹。”
沈芷衣撇了撇嘴,当然不会真的拿着这绣帕就去沈琅面前胡说,只是看王兄这般紧张模样,觉得有些好玩罢了,只道:“行嘛,王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反正朝中的事情我也不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被皇兄哄了也不知道的。”
沈玠气结。
又见旁边还有那许多伴读的世家小姐看着,这一时便更加窘迫了,只匆匆丢下一句“我先出宫了”,便急忙离去。
这架势分明是落荒而逃。
沈芷衣见了差点笑得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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